她的思虑被青元宣布结束的声音打断,缚铩率先从符柱后绕开,她则是从前方边整理衣领边踱步而出,两人不约而同地分开,宛如陌路。
她走出符柱这才发觉:此前与他双修时并未听到四周男男女女那些靡靡之音,可真正起身望去才知那铺满广场的肉体是真实存在的,交缠的四肢与事后的喘息也能冲击并不敏锐的视听,她听不到看不见,不意味着这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场景并不存在。
他总在这种细致入微的地方保护着她。
察觉到她的视线,黑蛇微微偏过头,目光与她交错而过。可她知道,他有认真去看她。
正中央那两口大缸已经盛满被法术收集的淫液,腥臭难闻、弥散在空气中,顾临渊强忍着作呕的痛苦等待青元解散人群,不料后者竟满意地点点头,又一次用法术传音道:
“此番仪式成果颇丰,甚至有人释放出强大的雷灵根助势,可见此届不乏双修天赋异禀的能人,希望诸位多加双修,早日成就栋梁之才,练就绝世灵根。”
他大掌一挥,所有人顺势将视线聚集在不远处的屏障上,半透明的结界表面流淌着细微的电流,看上去威力非凡。
“为了答谢这位颇有天赋的弟子为仪式作出的贡献,我愿意收他为徒,还望他能够主动现身,也不枉我等一番探究。”
人群顿时爆发一阵絮语,青元的话如一石激起千层浪,所有人、哪怕再是被双修折腾得精疲力尽,也开始探究那所谓的能人在何处,而那些本就是雷灵根的道修连忙运功,希望那修为爆发不过是自己双修入境所以尚不知情罢了。
顾临渊觉得挺好笑的。
0093 第六十一章(1) 希望之花
良久,见无人应答,青元不甘地摇摇头,依然试图挽留:“你的天赋并未被我等挖掘,是宗门之错,我等也意图补偿,恰巧我与你同根,定能将你培养成才。”
要是缚铩这个时候站出去的话,估摸着又是一场好戏了吧?顾临渊稍稍脑补了一下,不由得抿唇笑起来。当然,此刻出风头对他而言百害而无一利,他们的头脑都很清醒。
这场青元一个人的独角戏很快便散场了,他离去时脸色奇差无比,像是被人狠狠甩了一个耳光,而他恐怕万万想不到,这甩耳光的人正是他们千华宗苦苦寻觅的魔王。
......
顾临渊坐回别院卧房的小床上,长舒一口气。
缚铩本应先她一步离开广场,但担忧她身为人族,刚双修过的身体正值疲惫,若是被白清延或者其他男修找上麻烦难以招架,便悄无声息地跟随其后,直至她走进别院,这才闪身进偏房里。
他的计划在青元寻人的时候便在脑海中构架完成,也算是因祸得福...不,应该说这是他喜出望外的:自己的雷灵根与结界相融,那么只需将魔族血脉压制下去,便可以自由出入千华宗。这对他来说并不困难,只是......
他推开门,望着敞开的卧房,青年平静沉稳的声线听不出起伏:“回来了?”
“是啊”卧房里传来少女刻意拖长的声音,显然是累坏了。缚铩明白此刻他应该去安抚她,或者做些什么恋人该做的事,可他又有几分迷惘这并不是他前世今生的记忆中理应包含的东西。
踟蹰片刻,他走近,屈指叩了叩门板:“我进来了?”
印象中大大咧咧如初生牛犊不怕虎般的少女此刻却是忸怩地红了一张脸,支支吾吾说不清楚,他默然,这种默契回荡在两人之间,好像谁先开口谁就是小丑。
顾临渊觉得这样不行,他们之间的关系进展得实在有些跳跃,因而哪怕她这种阅遍言情小说以及对伏湛存在感情基础的人都有些习惯不了,更不要说身为纸片人的缚铩了。
“伏湛,”小丑竟是我自己。
青年抬起亮晶晶的眼睛,他难得先一步道:“累的话,先休息一下吧。”
顾临渊摇摇头:“秦温一般这个时候要回来一会儿,和她的...呃,嗯,你懂的,我怕她嗅出你的味道…”
其实她并不明白所谓的魔族气息是何等滋味,只是修炼过后不由自主地会对魔族更加敏锐,不过像缚铩这样的混血站在她身旁,她还是会毫无感觉,只是他身上淡淡的体香很像她从小睡的那床被子,闻到就让人觉得很安心。
“不会。”青年的眼神蕴着如初晨阳光般的温柔,他没弯唇,却比他之前笑着时要平添几分生气。
有时一个眼神便能望到人心的尽头,顾临渊也相信这句话。
不等空气冷却下来,他往门框上一靠,难得慵懒地眨眨眼:“你先躺下,修为也能够得到运转。”就好像这你来我往下来,他总算把魔王的包袱给丢在地上,脸上也显露出些许疲态,可这恰巧让她感到真实…那个她所欢喜的伏湛。
他不提还好,一提及“修为”二字她的脸又开始发热发烫,此前两人双修时的画面依然历历在目,她称得上放浪的姿态、他健硕匀称的身体和冷与热的碰撞,如被狂风吹得漫天飞舞的纸般胡乱浮上眼前。她确实慢吞吞地躺下,却也像他曾经做的那样,把头给埋进了被子里。
呜呜,真的比看小黄文被爹妈抓包还羞耻。
缚铩看破不说破,低沉温软的嗓音像是在念着睡前故事般轻飘飘地萦绕在她耳侧:“你还记得何逸吗?就是那个神医。”见被子那一团上下点了点,他继续道,“他就是夜弼,我从小的玩伴,说来有趣,他的父亲夜戮是魔族赫赫有名的铩神,而他则走上了与父亲相反的道路。”
这个她还真不知道,也许林沧海写个番外或者前传里面会带上这位大神吧。
黑蛇的视线随他的话渐渐拉远,“…可他,自出生起便被预言会成为魔族新的铩神。”他顿了顿,偏过头去,“他从未放弃摆脱这个预言,悬壶济世才是他真正的愿望。”
夜弼实现了吗?至少目前看来,他与铩戮二字毫不沾边,甚至他的为人处事贯彻着新魔王一直以来信奉的人魔平等,无论是在人族内还是魔族内都具有很高的声望。
可原小说中,夜弼死了,死在傀之后的没多久,他死前绝望之下差点带走了那时已与苏姣你侬我侬的白清延,而他的死像是一柄铁锤径直将缚铩的抵死挣扎锤得粉身碎骨,他宛如迷失在浓雾中的航船,飞快地一头栽进被震怒的苏姣斩首的结局。
铩神...是指他死前所有执念的爆发吗?
缚铩微凉的手掌抚上她的额,手指轻柔地拨开她额前的碎发,“别乱想,”他揉了揉她的脑袋,“我讲这个故事给你…只是想说,也许一切都还有转机。”
也不知这是说给谁听的。
0094 第六十一章(2) 希望之花
顾临渊心知他不愿给她带来负担,就像他的死于魔族而言轻如鸿毛,因为他死前揽下了所有过错,换来苏姣对魔族的网开一面,而魔族的知情人早已被赶尽铩绝,唯一知晓真相的摄政王不知所踪,这个沉默的英雄终究是保持了他一贯的作风,没有人需要承担他带来的任何责任。
所以她闭上眼睛,像是抛却了所有负重的鸟儿,轻盈地飞向沉睡的梦乡,缚铩继续讲述着他身边的、新奇的经历,就好像他那些欢声笑语的日子有她的陪伴。
可她潜意识里很清楚,他并没有多少美好的过去,所有的这些更像是他强忍着揭开伤疤的疼痛从火中取炭般掏出来的、为数不多的快乐,早已化作细碎的炭灰,捧在掌心里,轻轻一吹就散了。
缚铩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的目光深深烙在熟睡的少女脸上,半晌,他拉起门,轻轻带上。
他走出她的房间,呼吸着不似云鼎广场那般浑浊的空气,头顶的天穹阴沉晦暗,何似一方圣地?他自知千华宗急于成材剑走偏锋,定不被天理所容,可这份天罚何时能降,一年?五年?十年?百年?他死后留下一双洞穿人世的眼,看他们对苏姣俯首称臣,看他们将白清延供奉称颂,千华宗的双修之法最终为她所覆灭,消散在历史里...可他不甘。
魔族虽然得到了保全,但依然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即便不再有四处剿铩他们的道修,却也被成神的苏姣剥夺了天生的异能,成为这片大地上人人都可以来踩上一脚的异类。她倾尽一生追求平等,将成神后的心血灌注于让雌性从大地上站起,他们确实站起了,可这就像一个死结般的循环,雄性成为了苟延残喘的驮兽。
他由是而迷惘:何为真正的平等?父亲所期盼的人魔平等究竟存在吗?母亲向来看不起的男女尊卑真的能够翻覆吗?
他也并非什么伟人,比起上一世的一腔孤勇,他多活一世,便愈加谨慎,他知道这条路狭窄逼人,一旦行错一步,便又将重蹈覆辙。
只有她...她是不属于这一段故事的,不该与任何人的生命轨迹相交,如同一朵明艳的小花开在路旁,可他终究是自私地期望着一颗石子能改变历史车轨的航道,如此强硬地把她扯进了这场风波中,虽不知福祸,但他必须为她设置好所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