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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春雨绵绵,檐角铜铃叮咚作响,却掩不住御书房内的死寂。案几上的明黄密报被攥得褶皱不堪,中玉和尚的名字在龙纹宣纸上若隐若现。
“圣上昨夜未曾安眠,今日才下了早朝又至御书房,不弱……”太监金良的声音细若蚊蚋,却像惊雷在殿内炸开。
北和帝抬头,双目泛红:“无妨。”
御书房外突然传来骚动,有大臣在外求见。北和帝皱眉:“不见。”
“圣上!”吏部尚书路项的声音穿透雕花木门,“臣等有要事启奏!”
北和帝闭了闭眼,知道该来的还是来了。中玉和尚与路项勾结他不是不知道,可一是少个由头处置,二是路项此人在朝中确是有威信。
但他未曾想到路项会狗急跳墙。他望着案头先帝留下的青铜虎符,突然想起云郡亭才当上太子时,路项曾送他一套《资治通鉴》,扉页上用朱砂写着 “明主不恶危言以立名”。
“宣。”
路项当先而入,身后跟着六部尚书及重臣。他跪倒在地,声音哽咽:“圣上,太子殿下纵容手下杀害僧人,此风若长,国法何在?”
北和帝沉默不语,目光扫过众人。这些平日里唯唯诺诺的大臣,此刻竟都梗着脖子,一副为民请命的模样。
他忽然想起二十年前,也是这样一个春雨绵绵的日子,先帝在祭祀途中遇刺,满朝文武同样跪在丹墀之下,恳请立他为太子。那时路项是工部侍郎,第一个撕开官袍为他擦拭溅在龙袍上的血迹。
“圣上,太子殿下病重未愈,此事恐有隐情。”跟来的杜文卿小心翼翼开口。他袖中藏着太子昨夜差人送来的密函,此刻正贴着肌肤发烫。
“隐情?”路项冷笑,“中玉大师乃佛门高僧,若是太子殿下所说有心谋害,可有证据?”
北和帝的手指在御案上轻轻叩击,殿外雨声渐急,窗棂上的冰裂纹玻璃被雨水打得模糊不清。
“圣上,太子殿下虽为储君,但国法面前人人平等。”礼部尚书李东阳搬出祖制,“臣恳请圣上彻查此案。”
他袖中《大诰》微微发颤,书页间夹着的密报已被冷汗浸透。
北和帝的目光扫过李东阳,这个三朝老臣向来谨小慎微,今日却也站在了路项一边。
殿角自鸣钟齿轮咬合的声音突然变得震耳欲聋,他想起三个月前,路项曾奏请在太子宫增设讲经堂,当时云郡亭笑着说:“父皇,儿臣倒觉得该给路爱卿的吏部多派些誊录生。”
“圣上!”
一声高呼打破寂静,众人回头,见颜璟匆匆而来。他浑身湿透,官服上沾着泥浆,显然听到消息匆匆赶来。腰间绣春刀还在滴血。
颜璟跪倒在地,呈上一封书信:“启禀圣上,抒尘寺静原方丈在禅房自裁,留下遗书认罪。”
殿内一片哗然。路项的脸色瞬间惨白,手中笏板“当啷”落地。他忽然想起去年中秋,静原方丈曾在法会上当众说他“面带死气”,当时只当是出家人的胡诌。
北和帝接过遗书,扫了几眼,龙颜大变:“静原方丈承认,中玉和尚刺杀太子乃受其指使,与太子无关?”
颜璟沉声道:“正是。静原方丈深感罪孽深重,以死谢罪。”他垂眸看着自己的官靴,靴底还沾着抒尘寺后巷的青石板碎屑。
周允礼捡起路项的笏板,双手颤抖:“这……这如何是好?”
路项瘫坐在地,喃喃自语:“不可能……不可能……”
他忽然想起三年前,中玉曾送他一尊鎏金佛像,底座刻着“孔雀明王”的梵文。此刻那尊佛像正摆在他的供桌上,佛眼低垂,似在悲悯他的落魄。
北和帝的目光落在路项身上,寒声道:“路爱卿,你对此事有何看法?”
路项磕头如捣蒜:“圣上明鉴,许是……”
忽地,殿外又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众人回头,见锦衣卫指挥使郑岱浑身湿透,怀中抱着一个檀木匣子。
“圣上,臣有要事启奏!”郑岱跪地,将匣子呈上。
金良接过匣子,匣盖缝隙间渗出暗红色液体。
他在北和帝面前打开匣子,里面是一块带血的玉佩,还有一封烧焦的信件。
北和帝拿起玉佩,只见上面雕刻着一只展翅的凤凰,正是路项的家传玉佩。玉佩内侧刻着极小的“戊申”二字,那是路项长子出生的年份。
“这是微臣在太子遇刺之地找到的。”郑岱沉声道,“此外,臣还查到,中玉和尚曾多次出入吏部尚书府。”
路项面如死灰,瘫倒在地。周允礼等人面面相觑,不敢作声。
北和帝将玉佩扔在路项面前,冷笑道:“路爱卿,你还有何话说?”
路项颤抖着捡起玉佩,突然暴起冲向御案。郑岱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按倒在地。路项的指尖擦过御案上的青铜虎符,留下一道血痕。
“圣上明鉴啊!”路项哭喊道,“臣不曾做过谋害太子之事啊!”
他的眼泪混着血水滴在金砖上,想起自己贪污的银两,此刻正藏在城外庄子的地窖里。
“圣上!老臣这些年为北秦鞠躬尽瘁,怎会做出谋害太子之事啊!”
“圣上明察!”路项突然指向颜璟,“臣亲眼见过这位尧大人出入东宫与抒尘寺,说不定就是他们陷害于臣!”
他的声音尖锐刺耳,惊得梁上燕雀扑棱棱飞起。
颜璟不动声色地退后半步。
“圣上!”路项抓住御案边缘,“臣愿以项上人头担保,臣绝无刺杀太子和谋逆的心思!况且太子身份存疑,有心来搅乱我北秦也未可知啊!”
“你放肆!”北和帝霍然起身,“你是在质疑朕吗?”
路项意识到自己失言,额头在地上磕了数下:“臣绝无此意,绝无此意!”
北和帝看着这个曾经的肱股之臣,心中五味杂陈。他忽然想起云郡亭昨日送来的密报,里面详细记载了路项与中玉勾结的证据。
“传朕旨意,”北和帝沉声道,“路项勾结僧人,意图谋反,着即下狱候审。其余涉案官员,着刑部严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