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1 / 1)

瞥见殿角飞檐下的铜铃正在无风自动,中玉别无他法,还是跟着他走了。

晓雾未散,宫灯摇曳,金辉如碎汞流淌在汉白玉阶上。中玉垂眸敛袖,随颜璟徐行。

廊下铜鹤香炉吐着青烟,在晨雾中勾出几缕恍惚的龙形。

“你且候于此。”颜璟玄色衣摆扫过青苔斑驳的石栏,入殿禀报了。

中玉背抵朱漆廊柱,指尖触到冰凉的缠枝纹,忽闻远处传来甲胄相击的脆响。他抬眼望去,琉璃瓦上霜花正被日色融作水珠,顺着龙吻蜿蜒而下,恰似两行血泪。

不一会儿,颜璟返回,示意中玉随他进入内殿。

内殿之中,药香与熏香交织,弥漫在空气中,让人心神稍安。云郡亭斜倚在榻上,面色苍白确是大病之相,然却不像方才北和帝来时那般病入膏肓。

云郡亭支着下巴,指尖漫不经心地拨弄着茶盏里的浮沫。中玉对上那双灰白似寒潭的眼睛。

“静原大师可好?”云郡亭忽然轻笑,“听说他染了时疫,孤特意让御膳房送了百年老参来。”

案几上的青瓷药碗还冒着热气,中玉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回殿下,家师……”

“你袖口的血渍。”云郡亭突然打断他,湿眸微微眯起,“抒尘寺的规矩,可是要用人血抄经?”

中玉浑身僵住。他分明记得换衣服时已经仔细擦拭过,此刻却闻到若有若无的铁锈味。视线顺着太子的目光望去,青衫袖口果然洇着极小的红点,像朵开败的红梅。

他挺直脊背,直视着云郡亭:“殿下有话不妨直说,何必来逗弄贫僧。”

“孤有话说?”云郡亭坐直,看着跪在大殿中央的中玉,蓦地嗤笑一声:“难道……不是中玉师父有话要说吗?”

云郡亭的笑意不达眼底,带着几分玩味与审视。他缓缓起身,绕过案几,一步步逼近中玉,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中玉紧绷的心弦上。

中玉强作镇定,却仍难掩眼中的慌乱。他跪在那里,脊背挺得笔直,却也挡不住来自云郡亭的压迫感。

“中玉师父,”云郡亭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威严,“孤听闻抒尘寺藏龙卧虎,尤其是中玉师父,更是深得静原大师真传。”

中玉心中一紧,不明白云郡亭此言何意。他抿紧唇,不发一言,只静静地看着云郡亭。

云郡亭似乎也不指望他能回答,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孤以为,中玉师父该是有着超凡脱俗的见识与气度,却不想,也会为了区区一点小事而如此失态。”

中玉闻言,脸色微变。他意识到云郡亭这是在试探他,也是在敲打他。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

“殿下言重了,”中玉终于开口,声音虽微颤,却仍保持着冷静与从容,“贫僧不过一介布衣,哪有什么超凡脱俗的见识与气度。今日之事,确实是中玉失态,还望殿下海涵。”

“只望殿下能给贫僧的师父一条生路。”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恳求,眼神中满是诚挚。他深知,眼前这位殿下的心意,或许就能决定他师父的生死存亡。云郡亭看着他,目光深邃,似乎在权衡着什么。

片刻的沉默后,云郡亭缓缓开口:“中玉师父,你可知,今日之事,若处理不当,不仅是你,孤能使整个抒尘寺都受牵连。”

中玉心中一凛,却也明白云郡亭此言非虚。他低下头,声音低沉:“贫僧明白,只是师父他老人家年事已高,又一向与世无争,还望殿下能网开一面。”

云郡亭闻言,微微眯起眼睛,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中玉紧张地等待着,每一秒都像是漫长的煎熬。

终于,云郡亭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孤可以答应你,但至于你”

“来人,杀了他。”

第124章 离经叛道

中玉的心猛地一沉,他没想到云郡亭会这么果决,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正好对上他那双毫无感情可言的眸子。

随着云郡亭的话语落下,颜璟带人瞬间从中玉身后蹿出,手中的刀刃在月光下闪着寒光。

中玉下意识地想要躲避,却发现自己已经无处可逃。

云郡亭强撑着站起身,捂着伤口道:“抒尘寺中玉,意图谋害孤,就地处决!”

“殿下好算计。”喉间腥甜翻涌,中玉却笑出了声。血珠溅落在玄色蟒纹朝服上,洇开朵朵红梅。他踉跄着扶住蟠龙柱,指尖死死抠住青砖缝:“北秦烂到了骨子里,云郡亭,但愿你能永坐高堂”

“这天下哪处不烂?!”云郡亭按住伤口,绣着金线的袖口瞬间被血色浸透。他踉跄着逼近,发间玉冠歪斜欲坠。

“当年宁王战死沙场时,贫僧就该随着去了。”喉间溢出破碎悲戚的笑,血沫顺着唇角滑落:“偏要贪生……”

“贪生?”云郡亭踢开滚落的佛珠,忽然抬脚碾过那串檀木念珠。断裂的珠子四散飞溅,其中一颗恰好滚到他绣着金线的靴边,映出他此刻的面容:“你可知宁王是如何死的?”

中玉猛然睁眼,眼底映着对方寒芒毕露的瞳孔。

云郡亭垂着眼,“呼延霖是我的人。”

中玉忽而闭目合十,盘膝坐在青砖之上,僧袍下摆扫过积尘。玄铁锁链穿过琵琶骨时,竟仍保持着打坐的姿态,并轻声道:“景明,我来了。”

刀光如雪掠过颈侧时,中玉的头颅仍垂在胸前,仿佛只是入定的僧人。血珠顺着下巴滚落,在地砖上蜿蜒成往生咒的纹路。

最后一眼,中玉望见云郡亭腰间悬挂的盘龙玉佩他哑然一笑,那年半瞎卦人算出他应死于皇权,他本以为是与宁王离心被除,未曾想是如此。

血珠溅在云郡亭递来的朱砂印上,将“谋逆”二字晕染得格外刺目。

云郡亭由颜璟搀扶着,重新归于榻上。他瞥向温嘉言,吩咐道:“传信呼延霖,静原自裁与抒尘寺禅房中,要生生世世为自己的弟子赎罪。”

温嘉言的手背上溅了血,他不动声色地抹去,铁锈味在鼻尖蔓延。

他颔首道:“好。”

云郡亭复看向颜璟,抬了抬下巴,轻飘飘地说道:“此事,孤相信你能办得稳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