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藏前的这天晚上,沈枝竹梦到第一次离家出走的时候。

那个时候她刚读大一,军训第三天收到老家朋友发来的消息,说她家进了贼,门都被撬了。

家里她的房间放着母亲最后的照片,沈枝竹放心不下,怕那张照片被无意撕了,怕她再也没有妈妈的照片。她无比后悔没有把照片贴身带来,于是当天就买了回家的火车票,连夜跑回了家。

仲南是到她家里去接她的。

房门被警察修好了,仲南坐在沙发,对屋子里尚存的狼藉视而不见,道:“好久不见,自我介绍一下,我叫仲南。最早的航班在明天早上十点,我到时候带你回学校。”

口吻算不上是命令,而是一种近似于审判的通知。

沈枝竹怀里抱着夹着母亲照片的书本,咬牙道:“我不想回去。”

仲南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不行。”

“为什么?”

仲南的声音低沉,语气却很随意:“我母亲不放心你,她需要你安全地出现在她面前。”

面前的男人气质内敛,身形高大,抿茶时微微颔首,她视线描摹过他眉骨到鼻尖的那段线条,冷峻又不刚硬,带着恰到好处的柔和,她想到最优秀的石膏像模仿出的细腻皮肤质感,应该正和仲南一样…………

“别这么看着我。”仲南的声音冷不丁响起,他顿了顿,似乎在思考怎么称呼她:“沈枝竹。”

沈枝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神,脸几乎要红到脖子根,她察觉到出男人的不悦,低头模糊地应了一声。

沉默了一会,她道:“我离开了,我家再被撬了怎么办。”

仲南对她笑了笑:“你可以把家直接搬到南城,反正只有你一个人,我妈总是养得起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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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在仲南这句“我妈总是养得起你的”里到来,沈枝竹没睡好,仿佛黑眼圈上长了个人。

仲南订了靠左的飞机座位,沈枝竹不是第一次来了,晓得这个方向可以看到连绵的雪山。飞机上高度的过程里,她看到几处湖面逐渐变小成几个点儿,像美人脸上的雀斑。

回头看,仲南已经自顾自阖眼睡了,但即便是入睡,他面上的冷意犹未消尽,显然懒得搭理她。

沈枝竹干脆望着仲南的脸出神,今天仲南换了一件高领内衫,料子看上去没有昨天的厚,也许要凉快一些。

她恶趣味地想,最好这个印子迟迟消不下去,这样就能看仲南在即将到来的盛夏里穿着高领上班开会应酬,……应该用不了几天就要中暑吧。

第04章 | 0004 04 金色的鸽子

刚回到玉城,沈枝竹就被她的本科生导师叫到了学校。

下学期有一个比赛,老师想让她做个建模项目,配合计算写一篇论文参赛。对于刚上大三的学生来说,这是有不小难度的,更何况这个软件她并没有学过。

沈枝竹只能每天跑到学校去和学姐学长学习软件的使用,一晃就是一个周。

仲南在这一个周里出了趟差,再回玉城的住处时,心态已经调节得差不多了。他洗了个澡,打算出去放松一下。

仲琳早年信佛,仲南贴身装着的佛坠系绳就是当年她特地和一位老僧求的,仲南平时不爱戴它,只有心情不好的时候会戴上它冷静冷静。也奇怪,这佛坠子似乎真的有些佛性,每次戴上它,仲南都感觉自己的神经在慢慢放松下来。

仲南的行事风格是在仲琳信佛的这个时间段内养成的,也因此,他有一个爱好,就是去寺院听傍晚的钟声。

头发被一丝不苟梳到脑后,仲南换了件白色衬衫,准备出门,屋里窗户开着,因为是高层,穿堂风在太阳落山时分吹进来,凉爽如一群扑楞着翅膀飞过的金色鸽子。

沈枝竹就是在这个时候回来的。

指纹解锁的滴滴声响起,门被推开,一身薄汗的女孩子迫不及待挤了进来。她似乎是被晒得狠了,胳膊脸颊都泛着红,身上还带着郁热的暑气。

仲南看她进门进得尤其着急,身子可能会磕到把手,便下意识伸手垫了一下,整个人不免因为动作往前倾,就这样被沈枝竹一头撞了进来。

热风扬了一脸,铺面来的热意像火舌一样从他指尖卷上去,那里刚和女孩子滚烫的胳膊接触过,此时仿佛也被晒伤了一般,连同全身的热一起涌上他的心头。

不是因为触碰,而是气息。

仲南闻到她身上太阳的味道,还有凉风的冷,头发丝很烫,这让他想到办公室的磨砂玻璃,不开空调的话,手摸上去或许和她头发带来的感觉是一样的。

各种各样的热带着人体独有的暖近距离地贴着他,仲南闻到一股浅浅的和缓的香气,陌生,但又让人莫名地有一探究竟的冲动,它来自她的身体,她撞上来的和他接触的皮肤。仿佛又回到那一天,沈枝竹张牙舞爪地扑上来咬他的脖子,湿润的感觉附在脖子上久久不散,让他无处躲藏。

这种蓬勃的热烈的气息和感觉让他无法抗拒,尤其其间夹杂着沈枝竹特殊的像蒲公英一样杂乱但又柔软的气味,那是他从来没有过的。

没有过,也没有见过。

仲南低低叹了一声。

沈枝竹早已经从他怀里退开,试探地看着他:“对不起仲南,我,我这就去洗澡,你别生气啊,我真的太热了,外面这会还三十来度呢。”

男人手还搭在门上,他低头看着沈枝竹,眼里的情绪隐藏在阴影里。

“没事,我就走了。”他低声回答。

仲南这一天回来得很晚,回来时连沈枝竹都已经睡了。他冲了个澡,到阳台站了一会儿。

今天他听着寺院的晚钟直到黑夜压上山顶,脑子里回响的钟声像是劝告,又像是反拨。佛坠在脖子上戴了整整一晚,这次不是为了消气,而是为了静心。

他不懂什么沈枝竹对他的吸引力这样大,一切似乎都从那个晚上改变了。出了一身的汗,以他的习惯来看,应该是有点邋遢的,但他却没有任何厌恶,反而因为近距离感受到她的温度而失神。

他见过不少衣香鬓影间精致穿行的女人,清纯的,妩媚的,漂亮的脸和纤细的身材,很瘦,穿上裙子就像剑入了鞘。他一直认为自己应该喜好这样的女人,而身边友人陆续交往的女友也的确属于这种类型。

仲南神色严肃,他感觉自己多多少少有点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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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沈枝竹按时起床准备去学校,期间没有看到仲南,她感觉前一天的仲南不太对劲,但又说不上到底是因为什么。

这样诡异的感觉持续了三天,那天她回家早,正碰到仲南在书房看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