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刚开始,仲南早出晚归,沈枝竹也是,他们唯一的交流基本就是每天晚上的一个仓促的招呼。但两个人住在一起,即便吃住不同,熟悉也是早晚的事。
实习快要结束的某一天,沈枝竹照常掐点下班,入夜的晚风把夕阳余晖吹成打散的蛋花,待她到地铁站的时候,天边的金色已经被晚潮吞没了。
同学约她去打羽毛球,几个人在学校的体育馆打到快十一点,又到夜街吃过夜宵,方才心满意足地分开各回各家。
沈枝竹如往常一样摁了指纹解锁进门,一只脚刚踏进去,就看到走廊深处走出一个模糊的黑影。
她吓得一抖,声音都发不出来,手上提着的烧烤锡纸袋瞬间从手里掉下来砸到地上。这下沈枝竹也顾不得黑东西是什么了,手忙脚乱低头去摸她的烧烤。
“我的烧烤呢?这是鞋柜……往下……我的烧烤呢?我怎么看不到了…………?”
啪的一声,玄关的灯被摁开,沈枝竹终于看清楚了烧烤袋,连忙拎了起来。
头顶传来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已经快凌晨一点了,十点宵禁,沈枝竹。你这样让我很难和我妈交待。”
沈枝竹抬头,看到仲南交叠着胳膊站在一边,看位置,刚刚应该就是他摁开了灯。
她顿了一下,问道:“十点宵禁,有……这回事吗?”
仲南看到沈枝竹提着的袋子,气味让他皱了皱眉,不动声色站远了一些:“今天刚定的,我妈白天打电话过来,说你实习辛苦,让我多看顾你一点。”
他特地加重了“辛苦”二字。
沈枝竹“啊”了一声,道:“……看顾我,和定十点宵禁有什么关系吗?”
“有,”仲南点点头,道:“晚上十点回家,证明你作息规律,生活健康,从而能证明我照顾你照顾得不错。”
他思忖了一下,又道:“你最近回来的时间比我还要迟,早盛的结果是早衰,我认为你应该调整一下自己的活动时间,你觉得呢?”
男人的头发在凌晨一点的夜里仍然十分齐整,沈枝竹看在眼里,觉得那像一团令人倒霉的乌云。
“……事实上,我只是租了你的房子住在这里,你应该去管教仲西,我经常看到他凌晨三点后还在发朋友圈。”
沈枝竹现在只想吃自己买回来的烧烤,她感觉肉已经快要凉了,此时听仲南絮絮叨叨地说话,她有点烦。
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拿长辈的口吻企图教育她了,即便是仲姨,也没有这样过。
仲南恍若未闻:“一个人的底线怎么能堕落到和仲西相提并论。”
仲南的睡衣扣子扣到了最上面一颗,沈枝竹看到他的领口在男人说话时微微蹭弄着喉结,猜想那布料的质感应该很柔软。
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怎么做到能活得这样古板?衣服裹得严严实实,说话口吻像清朝余孽,配上那张线条内敛沉稳的脸,像上世纪三十年代活跃在租界的假洋鬼子。
……只是可惜了那张脸,她想。
第03章 | 0003 03 颈上的齿印
仲南回到自己的那间套房,他回想了自己方才的举动,确认没有出什么差错,才放下心来。
他自然不信沈枝竹的说辞。从见到她的第一面,他就看得出这个女孩子生命里透着一股野劲,像是养不熟的小狼,眼神里有杂草的韧性。
如果是个男孩,他会靠一些现成的经验,提供一些生长方向的建议。可沈枝竹是个女孩子,仲南自觉没有与这种性格的女生相处的经验,便尽量尝试让她像个他认为的正常的女孩子。
随着了解的增进,仲南发现,靠自己的三观完全无法理解沈枝竹此人行事的行为逻辑。作息混乱,有仇必报,行事无所顾虑,说话毫不忌讳,她好像根本不怕什么,不然怎么敢寄人篱下还光明正大把卫生用品落在床上。
仲南刚开始对她完全没什么法子,直到他发现对沈枝竹严厉一些就能挫掉一点儿她的锐气,事情才变得不那么棘手。
但沈枝竹太晓得如何给他制造麻烦,她甚至不需要和自己接触,只消让仲琳知道她可能会不安全,他就会被母亲耳提面命照顾好她。
比如这次离家出走,说白了就是想报复他之前把她那玩意儿扔了的事情。结果虽然不痛不痒,但仲南觉得沈枝竹有以此为乐的倾向。
他突然想到一点五年前的事情。
第一次见到沈枝竹的时候,是在南城,他刚从公司回母亲那里。平时这个时候大厅的灯早已经熄掉了,但他开车进车库时却看到几扇暖色。
“有客?”他心道。
进屋时气氛融洽,谈话已近尾声,弟弟仲西那时……应该十七八岁吧,坐在沙发上冲着他挤眉弄眼。
仲南随意打了个招呼,就听到自己母亲问那个站在她面前的女孩子。
“枝竹,你是想呆在这里读书,还是回去?”
仲南留意到母亲正捏着那个女孩子的手。手指被裹进母亲手里,露出来的一截手背很白,顺着腕骨往上看,崭新的一看就是母亲购置的连衣裙,脖颈上是一张长得说不上如何,但表情很是乖巧的脸。
还是一个小女孩,不在能引起他兴趣的年龄范围内。
仲南无甚表情地移开脸,客气地坐在母亲旁边。
沈枝竹这厢明显已经做好了打算:“仲姨,我想回去。”
于是仲南五年再没见过她。后来再见,就是她第一次离家出走,他去接她回来。那个时候沈枝竹和他不熟,一副很乖的样子。
想到这,仲南突然发现,沈枝竹好像一直都有些怕他,即便是现在和他顶嘴,他一冷下脸,她就会安分一些。
仲南思索着起身走到卫生间,对着镜子露出脖颈上的伤口,手指无意识摁上那两个虎牙的地方。
是这里……尖锐的东西陷进肉里,用力时的那一颤几乎与他的心跳共振,没有痛感,但有点麻,也痒……仲南蓦地回过神。
他觉得危险。
不该,不该这样,他默念,沈枝竹无父无母,就算是为了替母亲报这不知道哪里来的救命之恩,他也有理由好好管教她,以一个长辈的身份。
总之不能让她再这样胡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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