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带你回我家。”
时楚生对这个结果感到不出所料,语气里带着浓浓的不信任:“如果你还有打算把我关起来的想法,那么你把我放在这里,这段关系就到此为止。”
“没有……”沈祁似是感到烦躁,他扯了扯领口,露出一截若隐若现的锁骨来,“哥,我明天就要回美国一趟,你大可不必这么想我。”
他动作愈发暴躁,那截扣子被他扯到一边,沈祁力度大到几乎要把它攥下来。时楚生转回目光:“你要回美国?”
“嗯,我又不在山城发展,我回来只是接手沈家这摊烂摊子,”沈祁说到这里忍不住嗤笑了一声,“沈兴这公司亏损这么多年,还没破产真的是个奇迹。”
听到这句话,时楚生原本风吹鹤唳的表情才放松了些。
沈祁回来这么多天也不是吃素的。沈兴的公司内部已经腐败到不成样子,沈祁直接继承了他在美国时的疯子风格,先把沈兴的所有心腹全部赶走,全公司从上到下全部来了个大换水,然后又硬生生咬着牙熬过了好几轮融资。最后他投资了城郊好几亩地,才让公司勉勉强强有了点流水,不至于直接破产。
时楚生突然感到很讽刺。
沈兴眼里的沈祁永远是那个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他大概想一点一点地把沈祁控制住,让这个儿子变成他代理公司的一个傀儡,他大概永远没想过这个儿子能凭着自己的名气就能轻轻松松得到国内这些老滑头的尊重,而不是沈家的名气。
这大概是一个非常励志的故事。时楚生又转念一想,但是如果对方是沈祁的话,他好像也不怎么惊讶。
“所以沈兴死了?”
前面正好亮起了红灯。沈祁一脚踩下刹车,看着车速一点一点减慢。良久,他开口:“没死。”
时楚生和他在后视镜里猛地对视。男人的眸子幽深灰暗,里头还浮动着星星点点的棕色,像游曳在瞳孔暗处的毒蛇。对视的瞬间,沈祁迅速垂眸,掩去了眼中那片不祥的神色。
时楚生瞬间明白了。
沈祁有多疯,当年他可是第一个领教到的。
他没多说什么,只是说了一句:“应该的。”这是沈兴的报应,他早就应该为此付出代价。
他想了想,又假装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在美国过得好吗?”从沈祁被抓走那天开始,这句话他很久以前就想问了。这种浓烈的愧疚感一直裹挟着他,不想沈祁还好,一想到他就难受。直到前段时间被沈祁跟踪,这种感觉才被暂时掩盖下去。
现在和沈祁单独待在一起时,这种感情才会再次涌现上来。不过刚把这话一说出口他就后悔了,好像显得他多在意他似的。
不过作为以前的兄长……时楚生叹了口气,默默骂了一句自己真贱。
这应该也算是正常的吧。
突然听到时楚生这么问他,沈祁这里瞬间安静下来。过了很久,他才回答了这个问题:“不好。”
“哦。”与沈祁设想的不一样的是,时楚生既没有关心他为什么过得不好,也没问他在国外过得怎么样,而是只抛下了这么冷冰冰的一个字,之后也没再说话。
沈祁静了静。过了一会儿,他又扯了扯领口,把那片皮肤显露得更大。然后他咳了一声,又把身上穿着的黑色长款大衣抖了抖,但是时楚生始终没理他。
沈祁的手搁在方向盘上,他攥了攥黑色的袖口。指间传来的触感很硬,冷冰冰的金属铬着他的手指,那一股寒意顺着他的手指钻了进来,仿佛冷得直通骨髓。
沈祁的公寓买在城郊。
他刚刚回国没多久,再加上沈祁一直是个对生活质量要求不高的人,于是随随便便就盘下了城郊的一套靠湖公寓。沈祁推开门的时候,时楚生发现这里干净得像个毛坯房。
“本来就是个临时住所,所以一直没有装修。”沈祁自顾自地说着,一边从鞋柜里为他翻出了一双拖鞋。时楚生接过一看,是新的,而且表面还是用的舒服的毛绒材料。
穿上去的时候,不大不小,正好合适。
沈祁的公寓大,家具少,但是总体来说很干净。时楚生随意地看了一圈,刚刚应该有保洁阿姨来过,所有东西都在应该在的位置,甚至这里干净到都没有什么沈祁的个人气息。
他们俩在沙发两端坐下。时楚生刻意控制着两人之间的距离,他们之间隔得很远。沈祁双手撑着沙发垫,整个身体挪动了下,似乎想过来。但是他看到时楚生突然往这里看了一眼。
那目光没有一丝波澜,平静得像一摊湖水,青年还微微皱了下眉,仿佛在打量什么陌生人。
沈祁动作一顿,然后又默默地挪动了回去。
“……我去做饭。”良久,沈祁突然站起身来,他眼角有点红,脚步因为飞快而有些踉跄。时楚生抬眸注视着沈祁离开的背影,颇有些狼狈而逃的意味在。
沈祁居然会做饭?
时楚生不由得感到有些惊讶。以前的沈祁是从来不会做饭的。但他转念一想,都六年过去了,沈祁再有什么大的转变他也不惊讶。他胡乱地想着,便往周围环顾了一圈。
沈祁的整个家里干净到都有些简陋了。房子是很大,家具名贵但没有看到几件。装修主调还是沈祁式的黑白灰三色,让时楚生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他离开时满衣柜的黑白灰衣服。
沈祁真的很喜欢这种单调没有什么饱满情绪的颜色。
整个客厅因为很大而显得空旷旷的,时楚生看了一会手机后又无聊地放下来。青年微微仰了仰身子,映入眼帘的是精致的灰色吊顶,他半躺在沙发上,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耳畔边隐隐约约还传来沈祁炒菜的动静。那点细小的声音顺着时楚生耳廓传进来,青年望着天花板,心想其实沈祁这个人也没他想象中的这么难熬。
算了。冷静下来的时楚生想,他对沈祁这个人永远动不了什么感情。就跟前面他在沈祁当面说过的那样,把他当成金主就好。反正他前面已经有很多金主了,时楚生自己都觉得自己伺候他们伺候熟练了。
但是也没有金主给自己炒过菜吧?
时楚生突然想到了这个有趣的点。他忍不住想起了沈祁要求他当他的助理,现在这个情况……青年眯了眯眸子。
也不知道是谁在伺候谁……
沈祁端着菜进来的时候,就看见长发青年半仰在沙发上。
青年眸子紧闭着,他的长发松散了,本来应该扎着的皮筋滚落下来,落在了旁边的地毯上。他毫无防备地躺在那里,整个瘦削的肩膀因为他的呼吸频率而无声抖动着,看起来就像一对振翅而飞的蝴蝶。
沈祁的脚步顿住了。
整双拖鞋落在地板上,他蹭掉鞋,发出轻微碰撞的声响。沈祁屏住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的呼吸,把菜往饭桌上一搁,紧接着悄无声息地往前摸索过去。
青年还是紧闭着眼,毫无防备。
沈祁一步一步走到时楚生面前。在纽约无数个难熬的冬夜,这个场景他已经幻想过了千万次,但是他在今天终于遇到了。
沈祁的手指几乎都是打着颤,他喉头滚动着,终于小心翼翼地抚上青年的脸。男人那双眸子里的光摇曳了下,终于渐渐凝实,化作实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