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1 / 1)

时楚生停住了动作。青年略长的指甲抠进电话筒的塑料外壳上,因为太过于用力还变了形。他垂下眼睫,声线随着他的动作抖动着,最后还是深吸了一口气:“我给你三十秒时间。”

“我联系媒体把这些照片删了,”对面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又顿了一下,接着再次叫了他一声,“哥。”

时楚生不说话。他只能听见电话那头传来微弱的气流运动声,很细微的声音,几乎不贴在耳边他都听不到。沈祁几乎是没有犹豫地就把耳朵贴在了手机上。

时楚生不知道对面的人何种表现,他只是在心里数到最后一秒时就要把电话挂掉,谁知那边的沈祁突然出了声:“哥,你来我身边吧。”

时楚生一愣,青年的声线也猛地冷却下来:“你很自信。”

“是,”沈祁大大方方地承认了。黑暗里,沈祁从高脚凳上跳下来,身边是被肆意摔碎的玻璃渣子,他却没什么犹豫地赤着脚经过,“我想你想到要疯了,哥哥。你来我身边陪着我不好吗?你就偏偏要钻那个牛角尖,成为连一个连上班都要被人背刺的打工族?”

手机顶端上飘来一个来电弹幕,上面是一串沈祁早已熟悉的英文名字。但是他这次看也没看,直接把那人电话挂断了。

“我凭什么过来?”时楚生靠在沙发边,这件事的荒诞程度简直都要让他笑出声来,“沈祁,你不觉得怪可笑的?你还以为我是那个对你百依百顺的哥哥?你凭什么对我的人生作决断?”

“沈祁,”时楚生继续说,他的声线有些不稳,甚至于拿着话筒的手都在颤抖,“有没有人说过你是真的很自私?”

“你十八岁时想抢占我就真的把我关起来了,我好不容易摆脱你,结果你又在我背后玩跟我强吻的老几套。你做这些的时候,哪怕有什么时候询问过我的意见吗?”

时楚生觉得自己大概是真的疯了。

他竟然在和这个世界上那个最不可能的对象倾诉。但转念一想,这个世界上大概只有沈祁能认真听他的话,其余的大概都是不合适或者会觉得他是神经病。

对面沉默了好一会儿。半晌后,沈祁才缓缓地说:“抱歉,哥哥。这个事情没有商量。”

“明天去办离职手续吧,哥哥。那个公司容不下你的。”

时楚生咬着牙齿,声音几乎都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为什么?”

“哥,你可能已经不记得了,”沈祁在那头慢条斯理地陈述着,“但是我记得。你在七年前谈了个男朋友,叫做陈儒生。我回山城时顺手将他调查了下,发现他弟弟开了家公司。很巧的是,陈家的公司和我还是敌对关系。”

鲜红的血从他嘴角边弥漫出来,时楚生用舌尖卷去,声音里都带着淡淡的血腥味:“你拿这个就可以威胁我啊……那你可能真是想多了。”

陈儒生和他弟弟早就闹崩了。陈家的公司也不归陈儒生管,他们甚至现在还是水火不容的关系。

“哥,但是我在想……”沈祁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几个简单的字眼被他说得毫无温度,“你也应该不舍得因为你而让他们的关系再次破裂一层吧?”

“……”

时楚生指尖颤抖着,他几乎抓不住手上那个轻飘飘的话筒。他早就应该想到的,沈祁在七年前就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温畜无害的弟弟了。他早已学会了如何抓住他的软肋,并且学会了拿这个致命的要害轻飘飘地问他,我不算是强迫你吧。

那头半晌都没有回应。沈祁极其耐心地等待着,只听见那边的呼吸声越来越急促,隔着一层电路他都猜得到对面的人该有如何的愤怒。

最后,时楚生开口。他并没有像沈祁所想的那样表现出丝毫的愤怒,而是很疲惫:“行吧。沈祁,你真的赢了。”几乎是隔着一层电流沈祁都能察觉到青年深深的疲惫。

他说完这一句后,挂断电话。沈祁蹲在一片玻璃碎片中,手指有些不受控制地颤抖,他几乎是抚摸上那个人的电话号码。在这条记录的上面,还有一大片永远都得不到回应的单向通话,红红的,像血一样。

沈祁回山城回得匆忙。

沈兴本人已经被他拘禁在美国的疗养院里了,国内的沈氏现在群龙无首,简直是乱成了一锅粥。沈祁本来是不用接手这堆烂摊子的,说实在以他的实力也不需要这个空壳的沈氏。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回来了。

他的心理医生James曾经打听过时楚生。只是沈祁这个人警惕性很强,弯弯绕绕他就可以把任何一个人的话题天衣无缝地挡回来,James问到最后能够探听到有关于这个哥哥的信息也是寥寥。

但是那时James和他谈论起了一个很有趣的心理学命题。

“心理学有个理论,叫做‘心锚概念’,”James罕见地发现沈祁的兴趣上来了,于是打了个比方,“你是一只在茫茫大海中行驶的船,那么某个对你很有影响的人就是你的锚点……”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沈祁打断。

沈祁摇了摇头,“我不认为。他的存在可不像外在的锚点那么简单,他必须是我的帆,他必须是我的船桨,他必须能和我融为一体,”沈祁看着他,脸上的笑容危险而邪气,“锚点是能变化的,但是他不能变。就这么简单。”

这次谈话之后,James就避开了有关于沈祁哥哥的话题,而是采取了旁敲侧击,更为温和的引导方式,看沈祁也看得更加严格了。不过他大概也没有想到他自己一出差Eden就屁颠颠跑回中国找他哥来了。

沈祁默默看了再次打过来的那个越洋电话一眼,再次耐心地挂断了他的电话。他在哥哥身边过得很好,不需要什么心理医生来操心。

地上是白花花碎成一片的玻璃杯,玻璃渣子映着窗外苍白的月影,折射出来的光却是五光十色的,堪堪投落在他眼间。

沈祁手里还有一个完好无损的玻璃杯,他下意识地想砸下去,把这项简单的活动当做精神上的一个宣泄口。但最后他却停下了动作,只是把它紧紧握在了手心里。他好像不用再砸了。

他的锚点回来了,其他一切事情都是无所谓且不重要的。沈祁垂着眸子,打量着手中这个晶莹剔透的玻璃杯,突然轻笑一声,接着把它放回了桌子上。

得好好想想去接哥哥时穿什么衣服才显得又高又帅。

第53章 哥哥,你是初夜的雪

时楚生从公司出来的时候,不出所料地就看见了门口停着的保时捷。车身通体漆黑,车玻璃是单向的,从外面只看得到里面黑成一片。像一抹怎么也抹除不去的雾。

青年脚步一顿,身上的衣服碰到了路边的绿化带。隔着一层薄薄的面料,时楚生揣在口袋里的手却仿佛被枝丫划伤了似的,火辣辣地疼。

他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转身就走。

下一秒,本来掩着的车窗被人摇下,隔着一线缝隙,沈祁手指搭在窗沿上。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他喊了青年一声:“哥,你过来一下。”

时楚生背对着他,脚步顿了顿,半晌后才往沈祁这里走。清晨的光扑打在青年侧脸边,时楚生低垂着眼睫,眼角好像红红的。他走到那辆车前,没再说什么,而是打开了门。

沈祁看着他坐在自己旁边的副驾驶上。很久都没有人说话,直到时楚生问了句:“……你把我叫上来干什么。”

“哥,”沈祁直起身来。男人的一只手搁在方向盘上,露出了里面一截金色袖扣与名贵的运动手表。他看向时楚生,见他半天没反应,只好开口:“其实我没有别的意思。”

“我刚刚从美国回来,我对山城不熟悉,就想找个助理,”沈祁蓦地抬眼,“哥,之后一段时间我应该还要待在山城,有些事情还要向你请教一下。”

他这话说得客气,时楚生板着的脸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他扣上安全带,语气平静地向他建议:“其实你可以找其他更有经验的人。”

“哥,可是我六年没有看见你了,我是真的想你了,”沈祁的语调变得有些激动,他看向旁边的时楚生。青年没有回应,他的语气又死寂下来,“你真的没有一点点想我吗?”

“你要去哪里就赶紧走,别在这里干等着了,”时楚生并没有正面回答,“这里有停车罚款。”

沈祁咬了咬唇。尖锐的虎齿陷入皮肉里,可他却丝毫感受不到疼痛般毫无反应。他转动方向盘,猛地一踩油门,把车开离了这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