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1 / 1)

情绪的起伏像深不见底的渊底,呼啸着裹挟着时楚生往云层的底部坠去,时楚生感到晕眩。这是他亲手结束的这一段关系,也是他主动放手的第一段关系。

从此以后,他和沈祁就是云泥之别。一个前途有为的青年企业家,一个烂在泥里的底层调酒师。

他们将会老死不复相见。这是时楚生亲手斩断了那段他们本来就不应该存在的关系的,一个最普遍的为他们设想好的最后的结局。

陈儒生再次见到时楚生时,是一年后。

这一个月里,时楚生已经转手把自己苦心经营出来的酒吧无偿转让给了陈美准确来说,应该是已经改名为陈竹惊的陈美。陈竹惊当时都以为他疯了,但青年却什么都没有说,而是在甲方的那一栏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他接到时楚生电话的原因也很简单,是因为时楚生从那家酒吧里搬出来,换到了新房子里住。

这么多年来,时楚生也有了些积蓄,于是把房子选择在了城郊的一栋高层小区。他开着比亚迪来的时候,保安亭的大爷都不确定地扶了好几下眼镜,最后还是尽职尽责地没让他进去。

时楚生赶来的时候,陈儒生正在和电话里面的那个人吵架。

“人家想走就走,你这么多年对人家怎么样的你不知道?你现在跑过来骂我有什么用?”

对面的人声音很冷淡,但是还是隐隐中压抑着怒气:“那你把小孩还给我。”

陈儒生皱了皱眉,他烦躁地点了只烟,敲了敲方向盘:“给你干嘛?这么多年你怎么教小孩的?那说白了也是你的孩子,你接过去是怎么对待他的?”

哪怕是温尔文雅的陈儒生,说到这些问题时也不由得有些愤怒。对面的人好像说了什么,陈儒生深深吸了口气,然后说:“你应该一开始就跟他说的。那也不至于闹到这种地步。”

接着,叩叩叩。陈儒生抬头,就看见时楚生从远处不紧不慢地走来,然后慢条斯理地敲了敲他的车窗。

陈儒生把香烟摁在烟灰缸里摁灭,然后对那边说了句“不说了,下次再聊”就挂断了电话。

时楚生趴在半开的车窗前,青年头发随着他的动作垂下,俏皮地向他眨了眨眼:“在聊什么呢?”

“跟我弟吵架,”陈儒生丝毫不避讳自己的家事,他把手中的烟头扔掉,然后想起来什么似的对他说,“啊,楚生。忘了给你说了,我把我家的侄儿带过来了。”

“他最近才从他外公外婆那里接过来,现在有点儿不熟悉,”陈儒生看着青年的眼睛认真解释道,“我怕小孩子一个人孤单。就擅自把他接过来了。你不介意吧?”

时楚生看着坐在后座的男孩儿。

那男孩儿四五岁年龄,额发很长,低着头,全身上下都是近乎冷淡的气息。时楚生眼神明显一顿,然后慢慢地把头缩了回来,站回车外。

“没关系,多一双筷子的事情,”时楚生不再想看那辆比亚迪,他还是笑着,但是动作略微有些勉强,“你把车停到停车场去吧。”说着他就去保安亭和大爷说了些什么,大爷终于把大门给他打开了。

“在前面,左转一百米的位置,”时楚生指挥他把车停到停车位里,“我的车还在维修所以才给你留了个位置,否则你还得去单独找停车场停。”

陈儒生踩下刹车。

他暗恋一个人这么多年,对时楚生的各种表现自然了如指掌。现在时楚生既不像和他陌生时风流的态度,更不像高中时那种温柔热心的样子,现在的他反而有点像没话找话。

在他顺畅到几乎无懈可击的笑脸下,是时楚生难受郁闷的心情。

陈儒生想拍他肩膀,但是想了想还是放了下来。时楚生说不喜欢他,都是成年人,都得互相给对面留一些体面。

后面的小朋友低着头跟在后面。时楚生发现他戴着一副与他本人年龄完全不符的厚厚的眼镜,于是主动走过去问:“小朋友,你读几年级?”

“我没有读。”

这句话出口的时候,时楚生几乎是愣了一下。陈儒生立刻在旁边解释道:“他有……心理问题吧,很早就没有读书了,请的家庭教师在家里教书。”

“哦……”

时楚生没再问什么。只是等到在等电梯的时候,他才再问了一句:“他叫什么名字?”

“陈暮。”

几个人随即来到了时楚生家里。时楚生买下的房子不算小,两室一厅。陈儒生简单地去参观了一下,开玩笑地问了一句:“还多布置了一间卧室啊。”

“对,我喜欢换着睡,”时楚生看见陈暮还呆呆地坐在那里,于是主动招呼道,“小朋友,别等了,过来吃饭。”

时楚生的社会关系网广泛,但他总共只请了王叔,陈竹惊,陈儒生三个人,后面再加进去一个陈儒生的侄子陈暮。

陈暮与陈竹惊挨得最近,与时楚生挨得最远。大家都是忧心忡忡地有事,只有王叔在期间不断地举酒暖场。尤其是陈竹惊对时楚生无缘无故把酒吧就甩给她的事情很生气,吃完就直接拎着包包拜拜了。

时楚生懒得送她。王叔带来了几瓶国外进口的梅子酒,陈儒生因为要开车所以没喝,所以几瓶酒基本上都被时楚生喝完了。他喝到最后一瓶的时候王叔连忙来阻拦:“哎,别喝了,再好的酒量也经不住你这么喝。”

时楚生转过头,把手上空着的玻璃瓶子扔到王叔身上。王叔动作一顿,差点没接住那半空而来的瓶子:“你把垃圾甩给我干啥?”

时楚生好声好气道:“没什么,只是让您看看这种酒百分之五的度数,”王叔接着感觉到青年轻蔑的目光从他身上飘过,“您觉得我会喝醉?”

“……”王叔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是的,竟然都忘记了你还是个调酒师。”

下一秒,王叔站起来,玻璃杯子专门往时楚生那里撞。时楚生顺着这老头,顺着他的动作端着已经空掉的酒杯和他碰了碰。

王叔举着酒杯,大声说:“楚生啊,你既然已经买了房子,那说明你的苦日子已经过去了,”他红着眼睛拍了下青年的肩,“人啊,日子好起来了就是开端。以后咱这日子红红火火,会越来越好的。”

时楚生十几岁就跟着王叔跑货,只不过那时时楚生还是个没有本钱的小少年,王叔算是看着他长大的。时楚生鼻子也酸了酸,也站起来和他碰杯。

“我就懒得客套什么了,就随便祝您长命百岁吧,”酒杯在手里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响,时楚生看着眼前这个饱经风霜的老头子,“以后也要像现在这么硬朗。”

陈暮在旁边自顾自地吃东西,头也没抬。陈儒生这时也笑眯眯地晃了晃空酒杯:“我要开车,就不喝酒了。楚生,我也和你敬一杯吧。”

时楚生仅仅只有一秒钟的犹豫,就把酒杯伸了过去:“好。”

“我没有什么说的,我只想你开心,”陈儒生吸了口气,最后还是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你不用对我这个人太有负担,我都说过,无论是做朋友还是别的,我都会支持你。”

对面的青年一愣。他看见对面那个温尔文雅的男人对他笑,然后他也把酒杯伸过去靠了靠:“好的,你也是我永远最好的朋友。”

陈暮看过去。他看见旁边这名自己家里的叔叔一坐下去后,眼圈瞬间红了。

他看见陈儒生眨了眨眼睛,最后还是把碗里的饭菜吃完。吃完最后一口后,他就站了起来,脸上还是带着从容的微笑:“我去上厕所。”

说着他就离开了,脚步不免得放得有些快,有些慌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