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旧的桌子因不堪重负而发出凄惨的吱吱呀呀声,沈祁看了看那张桌子,最后还是把行李一一卸了下来,放在地上。他伸出手,轻柔地抚摸着那张桌子的表面。
冰凉的触觉从指尖传导至神经,他的动作耐心而缓慢,温柔得宛如在抚摸情人的皮肤。
这张时楚生送的桌子历经了这么多年,原本光滑的桌面早已变得坑坑洼洼,中间的一部分更是因为长久放菜的缘故,黄色的油早已无可救药地渗透进了桌面里。沈祁每天都会尝试着去擦,可是那片黄褐色的油斑却怎么也擦不掉了。
买家出来,发现沈祁正在若有所思地看着这张桌子,连忙说:“娃娃,你要不要把这张桌子搬走哦,叔叔可以帮你。”
反正这张桌子都成这样了他也迟早会扔,不如让沈祁带走省事些。
沈祁的指尖颤动了下,随后收回来重新放回口袋里:“不用,谢谢。”
“好。”买家看那桌子一眼,心里盘算了一下把它送去废品站能拿到的价格,然后收回目光。反正这么老旧的东西对他来说不值钱。
祁娟住院,家里也没有什么值得收拾的地方。沈祁把简单的大包小包收拾起来,然后帮买家打扫了一下卫生,他收拾完的时候已经天黑了。因为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包,沈祁的脚步因此迈得很慢。楼梯间没有灯,黑漆漆的,好心的买家就跟在后面把手机手电筒打开。
手电筒本来应该是很亮的,但是山城的夜晚实在是太黑了,那点光落在黑漆漆的四周,就像是一只磷虾进入巨大的黑黢黢的怪物内腹,消失得悄无声息。
他的旁边都是黑的。正是冬天,沈祁已经能从楼外听见寒风无穷无尽的嘶吼声,落在行走的人的耳朵里,像是什么野兽的长长的悲鸣。
走到楼底下,买家的脚步刹然止住,然后他好心地再问了他一句:“小朋友,要不要我把你送过去?”
“不用了。”
“好,”收拾了这么一天,买家也有些疲累,见他这样便彻底放下了心,“那我先走了,以后再见哦。”
照在他面前的手电筒瞬间熄灭。那人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接着拖着疲倦的脚步一步一步往楼上走,直到逐渐消失,直到楼下只留下沈祁一个人。
沈祁背着一书包东西,一个人站在楼下独自发着呆。
月光从楼顶上照下来,稀稀落落地洒在棚子顶上,接着如水一样向下滑落,落到沈祁身上时已经没了大半,最后隐没在了吞人的夜色里。
他往外面跨了一步,然后转头,最后看了一眼矗立在夜色里面的这栋老旧居民楼。
这栋房子关住了他的童年,而且以后还要在无形之中关住他一辈子。黑色的阴影在一瞬间倾泻而下,沈祁抬眼,整个人冷漠地没有什么表情。
就是时楚生送给他的那张桌子没法拿了。
他对这里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唯一想的还是那张他无可奈何带不走的桌子。但是没事,因为他现在可以如愿以偿地住进时楚生家
视野里的黑突然被极为强烈的光划破,沈祁惊讶地向旁边的路看去,就看见一辆破旧的大众二手车冲破黑暗,两道耀眼的光闪到了他的眼睛,时楚生最后还是披星戴月地赶到了他面前。
车窗缓缓落下,青年的脸在黑暗里若隐若现。但是沈祁知道,他一定在温柔地注视着自己,以一种最好的亲人的姿态。
“哎,这么晚了,”时楚生看着他,语调微微扬起,就像一个不知情的孩子和他打闹,“还不回家?”
第33章 想他了
夜色浓郁。
沈祁站在楼下,他的一只脚还落在地面上,另一只脚仍然保持着在楼梯上面的姿势。在这栋暗无天日的楼前,时楚生开着车打着远光灯,以一种蛮横的姿势闯了进来。
沈祁看着他,半晌抬脚,下楼。
本来以为时楚生他不会来的。
见他半天没反应,坐在驾驶座上面的青年倾身过来,慢条斯理地敲了两下车窗,温声催促:“还在想些什么?”
不紧不慢的敲窗声回荡在静静的夜里,沈祁看着他,然后反应过来似的哦了一声,极速地两三步跑过来,然后拉开车门。
时楚生伸出手,挡住了他的动作:“哎,书包那些的放后面去,”他眯着眼,慢慢地咬着字,语调也放得很慢,“别忘了哦。”
“你难道想抱着个大包坐在驾驶座上?那地方可太小了,容不得你坐,”时楚生又补充了一句,“把包放后面去,等会也好拿。”
沈祁弯了下腰,把背上的包卸下来,提在胳膊上。他的前十八年轻飘飘的人生就落在这个包里,然后时楚生让他放下,不要背负着包袱留在现在的生活里。
后面的车门打开,沈祁肩膀上骤然一轻。他沉默着把包放下,然后关上了后座门。
整个汽车咔哒咔哒地抖着,连着整个车身都在一起一伏地抖动,时楚生应该没熄火。等沈祁上去后他便踩下油门,操控着车迅速远离了这栋黑漆漆的楼房。
时楚生一直是一个适合陪伴别人的人。
沈祁曾经听到过酒吧里的食客侃侃而谈,他们高谈阔论着这家酒吧的老板是一个多么多么诱人的人,但他们劝着别人不要深陷这种人的泥潭里,因为他的陪伴只会浮于表面,至于想要他更深层的关心,那就想都别想。
沈祁总是对这种人的对话嗤之以鼻,然后背地里又免不了做些恶毒的手段。比如把他们的轮胎戳爆,躲在暗处听着那些人的骂骂咧咧,接着欣赏地走回来回味自己留下的作案现场。
但是那些人在一定层面上没有说错,时楚生真的是这种人。
车子突然一停,沈祁的思绪骤然中断,他看了过去,眼神略带着疑惑。
时楚生却自顾自地解开了安全带,冲着旁边的少年抱歉般笑了笑:“不好意思,我下去买包烟。”
沈祁略微勾了勾唇:“去吧。”
他对时楚生这个人熟悉到了如指掌,他早就清楚地了解到,时楚生根本没有烟瘾。特别是现场还有他的情况下,时楚生连烟头都不会碰。
时楚生打着一个拙劣的借口甩开沈祁,脚步匆匆地来到旁边的一家店里。
夜色中,青年的身影不免显得有些急促。天气很冷,随着他的行走吐出一堆又一堆白雾,混着他的脚步声敲打在夜色里。
他推开了那家小店的门,铃铛随着门的开合发出清脆的声响,柜台边的店员一惊,随即坐了起来。他困得昏昏欲睡,丝毫没有想到这么晚的天竟然还有人来,只能扯着嗓子不情不愿地喊了一声:“欢迎光临。”
时楚生脚步一停,青年弯下身来。他穿着一件灰色的羽绒服,未扎起的头发随着他的动作零零碎碎掉了下来,尾端掉到玻璃柜台上。
他的目光粗略地扫过那一排排摆放整齐的烟。
大多数都很便宜,青年指尖一一点过那排货物,想起却是在酒吧里面,各自客人过来时鱼龙混杂,每个人都基本上要点起一根烟。刺鼻,难闻,这是他对烟的初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