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来想就这么敷衍过去。

可没想到，谈衍真的带他到寺庙里去了。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许错一点都不脏，脏的是这个混账的世界。

第五十五章

许错觉得这荒唐又好笑，“我是不喜欢我的名字，也很清楚这个名字的寓意有多不好，可我不觉得有改名的必要。谈衍，我很感谢你，我知道在这件事上，你为我付出了很多，可我真的不想折腾了。”

但谈衍很坚持，不给他拒绝的余地：“也不一定就要把你身份证上的信息给改掉，至少让大师给你起个法名。就算你不信佛，也该相信心理暗示的力量。我不想将来每次有人叫你名字的时候，你想起来的只有不好的东西。”

许错看着他执着的目光，也只好点了头。

他心里的滋味真的十分复杂，要说不贪恋谈衍表现出来的、露骨的爱意和执着，那是假的，曾几何时，这就是他想要的、奢求的一切。可现在时过境迁，谈衍爱不爱他、在不在乎他已没有那么重要。更何况，谁知道谈衍的“爱”能持续到几时？当初谈衍敲开他公寓的门时，他也以为谈衍爱他，可谈衍爱的只不过是能从他身上得到的、掌控一个人的快感。

他心不在焉地跟在谈衍身后，看他手段圆滑地和人交际。

数年前，他和谈衍“重逢”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时常被谈衍的世故老练和狠辣手段惊到。谈衍的成长真的太快、太快了，把他远远地落在后面，留在过去。现在，当年的感受又翻滚着向他袭来。谈衍真的是一个很可怕的人，他甚至开始觉得，大学时那个把谈衍当成一个玩世不恭的纨绔子弟的自己是个傻子。这是他和谈衍之间的鸿沟，他永远都不可能和谈衍一样，这么从容、这么圆滑地应付这一切。

他和谈衍是完全不同的两种。

谈衍和寺庙的大师们在说什么，他完全不关心。

直到谈衍让他去摸玉佛手中的佛珠。

他愣了一下：“这是文物吧，不能摸吧？”

为首的大师慈蔼地笑道：“佛渡世人，当然也渡施主你一人。若能为你解厄，佛又怎会吝惜这一串佛珠？”

谈衍劝道：“大师说的，句句在理。你摸摸这串佛珠，摸一下就行，嗯？”

他唯恐许错不听似的，紧紧地盯着他。

许错心底叹了口气，只好抬起手，摸了摸佛珠。

折腾了这么久，居然还不算完，谈衍居然还安排了一场祈福法会，让一帮戴眼镜的和尚给他诵经。他真的觉得违和，看着和尚们脸上的眼镜，觉得这一切奇怪又荒诞。如果摸摸佛珠、听听佛经，癌细胞就不会卷土重来，那天底下的癌症患者怕不是要踏破寺庙的大门？

可看着谈衍一脸的虔诚，他不忍心说出心中所想如果谈衍觉得这些东西有用，那起码对于谈衍来说，这就是有用的。

这一切终于结束的时候，太阳都向西而沉了。

“我想回去，”他说。

谈衍担忧地问：“累了？身上有不舒服吗？”

许错摇摇头，他只想回家。

今天经历的一切实在是过于荒谬，谈衍不该是这样的，求神拜佛、烧香祈愿，这些东西和谈衍这个人格格不入。究竟是因为谈衍长在深宅大院、权门世家，原本就相信这些神仙鬼怪的东西，还是因为他的病，才绝望之下，神思恍惚，走投无路地选择了宗教？他不知道，他不喜欢身上染到的檀香味。

而且，那个方丈说得不对。如果佛真的渡世人，那为什么只有他一人可以触碰玉佛的佛珠？为什么今天这一天，这个赫赫有名、香火鼎盛的寺庙，又只有他和谈衍这两个香客？和谈衍相处的时间越长，他就越清楚权势的一笔一划是如何书写，越清楚这两个字落地时，会惊起怎样的风雨。

谈衍把一个坠着玉佛的项链戴在他身上，“从你住院的第一天，庙里的和尚就天天对着这个玉佛诵经，到今天时间正好，它会保佑你平平安安、健康长寿的。”

许错看着他认真的神色，终于说：“嗯。”

日子一天天的过。

虽然知道自己身上也许还蛰伏着虎视眈眈的癌细胞，可不用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不用和身穿白衣的医生护士朝夕相对，人多多少少还是会更放松一些。再加上谈衍每天都想方设法、绞尽脑汁地哄他开心，带他做五花八门的有意思的事儿，说实话，许错也很清楚自己现在的状态并不算差。就算不想承认，他也不得不承认，现在的生活可比之前他带着女儿在边陲小镇过情苦日子的时候轻松、悠闲多了。

他甚至有闲情逸致在别墅的小花园里吹风、消夏。

过去，他和谈衍在一起的时候除了性就是性，现在，他的身体岌岌可危，根本没办法承受性造成的负担；而谈衍呢，也在阴差阳错之下，根本不能勃起。因此，现在在一起的时候，他们能做的就只有聊天，只有对话，仿佛冥冥之中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操纵着一切，拨乱反正。

天意。

许错细细咀嚼这两个字……这一切，真的是天意吗？

不知不觉间，他甚至和谈衍说起了自己的第一个嫖客：“那时候我还小……十四岁，还是十五岁？有一天我从学校回家，看到好几个人在家里对着我妈连打带骂……我爸欠了钱，让他们找我妈要。我妈说她没钱……我知道她有，她留着钱给我弟弟娶媳妇呢……那些人不走，一直赖在我家……我妈让他们逼得好几天没办法睡觉……我不能去学校，只能在房间学习，我记得很清楚，那时候我正在写数学卷子，我妈突然冲进来，把我按在书桌上，就扒我的裤子……”

他抱着膝盖，笑了笑，“我知道，我做过很多错事，这不是借口。你知道吗，我有多羡慕你。第一次去你家的时候，你家里人都那么好，你房间里有那么多书。……其实现在已经很好了，我得知足。我心里，其实也感激你的，你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知道我的一切，却不觉得我脏的人。谈衍，你是一个好人，那个时候，你不爱我，不是你的错。我其实知道的，我只是不愿意承认。”

谈衍听着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他仿佛看到了，当年只有十几岁的许错，是怎么从人间坠下地狱的。

许错一点都不脏，脏的是这个混账的世界。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是我离不开你。”

第五十六章

秋意渐浓。

每次去医院的前一晚，许错总是整夜整夜的睡不着。也许活着意味着无穷无尽的烦恼和没完没了的折磨，可死亡代表一切终结，直到生命变成随时都可能消失的奢侈品，他才明白原来不管活着有多痛苦，他都不想死。

睡不着的不止他一个人。

从窗帘后望出去，一定会看到谈衍的身影。

谈衍可以一动不动地在小花园里坐一整夜，不抽烟，也不喝酒，就只是坐在那里，不知道是在睁着眼眺望天上的星星，还是闭着眼想着自己的心事。这样的谈衍让他觉得很陌生。

每一次检查都仿佛是在过鬼门关。

他知道，给他做检查的都是这一领域最好的专家，不会有任何疏漏和错误。可这也意味着如果结果是不好的，那连寄希望于医生出了纰漏的余地都没有。医生的一句话，就是决定他的死活的言灵。

还好，到现在为止，一切都还算正常。

医生说他以后来医院的频率也可以适当降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