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绍瞥了褚颉一眼示意他稍安勿躁，目光落向那辆马车，心中隐约有了猜测。

果然，那辆马车在距离他们几米远的地方停下了，一名教廷执事走上前，恭恭敬敬地拉开车门。

阿丝特弥亚踏着锦缎脚凳走了出来。

她身上依旧一袭白裙，金色的长发这次编成了一条简单的辫子垂在脑后。

目光淡淡从齐绍和褚颉身上扫过，圣女对一旁的守卫伸手，守卫马上把他们的通行证递了过去。

手指在纸张边缘捏了捏，阿丝特弥亚似乎在沉吟着什么，过了几秒之后开口：“按照圣殿收到的通传，就是这两个人在外省散布亵渎圣火的谣言，直接带回圣殿。”

说完她再不看面前的两个人，转身回了马车内。

褚颉一脸状况外，下意识看向齐绍：“这……”

齐绍对他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顺从地伸出手让守卫戴上临时镣铐，就这么被押着带走了。

他们先是被带到了城门之后的临时看守处，在那里被搜了身，确认身上没有带什么武器之后，又被送上了一辆漆黑的马车，一路摇摇晃晃，等停下来的时候，已经到了百花圣殿的后殿门口。

出乎意料的是守卫没有把他们带到地牢，而是押着走进了后殿侧门旁边一件狭小的斗室。

房间南面的白墙上，距离地面三米左右的高处有一扇狭小的气窗，下面挂着一轮日冕的图案，看材质应该使用红宝石镶嵌的，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齐绍两人被推进房间之后，守卫径自从外面砰地把门关上了，一句话都没留下。

褚颉有些难受地扭了扭肩膀：“公子，咱们的通行证不是亚瑟阁下给的吗？眼下他们这又是哪一出？”

齐绍的手同样被反绑在身后，他在房间里走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常，眉心也蹙起来：“是有点蹊跷，先等等吧。”

这一等就等到了将近黄昏。

褚颉已经背靠墙角盘腿坐着打起了瞌睡，齐绍就在他旁边，沉默地看着夕阳的光线透过那扇气窗在对面的墙壁上留下一道歪斜的影子。

冷不丁地，门上传来了一阵开锁的声音。

褚颉猛地惊醒，警觉地往前挪了挪，挡在了齐绍身前。

随着一阵锁链松脱的声音，木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一个人走了进来。

亚历山德罗。

齐绍在看见那张面孔的时候只觉得胃里像是坠了一块沉沉的石头，冰冷粘腻的感觉中掺杂了几分激动一般的战栗，整个人的呼吸差点都屏住了。

亚历山德罗脸上的表情很淡，他的目光先是落在褚颉身上，停顿了几秒，偏头对身后门外的人低声说了几句什么，马上有两个人走进来，二话不说把褚颉从地上架起来拉着走了出去。

“哎你们干什么？！放开我！”褚颉后知后觉地想挣扎，无奈失了先机，身边两个人把他胳膊压得死紧，其中一个干脆在他张嘴的瞬间塞了团布进去堵住他的声音。

等房间里重新归于安静之后，亚历山德罗对外面摆了摆手，木门再次被悄无声息地拉上了。

至此，齐绍几乎可以确定他已经认出了自己，干脆放松身体，微微仰头靠上背后的墙壁，低声开口：“见过领主陛下。”

亚历山德罗慢慢走到他面前，抬手抽出腰间的佩剑，雪亮的剑尖落到了齐绍侧脸上。

齐绍顺着他的力道偏过头，感觉到那抹冰凉的剑锋落在自己侧脸鬓角处，一点一点勾开了他贴在那里的胶合物缝隙。

亚历山德罗微微抿着唇，脸上神情看不出喜怒。在挑开齐绍鬓角贴着的假胡须之后，他剑尖顺着颌骨的方向往下，一点一点划开了齐绍脸上的胶合物。

来到下巴处的时候，他手上似乎是力道没控制好，剑尖划破了齐绍下颌的皮肤，留下了一个几寸长的小口。

鲜血马上流了出来，在银亮的剑尖上染上了一抹刺眼的红。

“……裘德。”亚历山德罗收回剑，用手指沾了沾那点血迹，接着把指尖放到唇边一点一点舔舐干净了。

齐绍的眸光猛然暗了下去，没有说话。

“我记得我说过，我们再见面时，也就是生死之时。你现在花那么大力气来这里，莫不是来求死的？”亚历山德罗手腕微微一晃，剑尖重新挑上了齐绍的下巴。

第10章

齐绍看着他没有动，沉默了几秒之后，保持着这个被他挑起下巴的姿势轻声开口：“君子一言，我来兑现当初答应过的事。”

亚历山德罗哂笑了一声，语气中的嘲讽不加掩饰：“当初答应过的事？您指的是哪一件？”

齐绍就那么静静看了他几秒，微微偏过头，目光依旧落在他身上：“我说过，只要你想赢，我不会让你输。”

亚历山德罗倏然将手中的剑收回来：“我是想赢，可是您又以什么立场来问我这个问题？别忘了，您现在是我的阶下囚。”

“你让阿丝特弥亚来抓我，目的并不是想要把我们逐出翡冷翠，否则我连圣殿的边都挨不到。既然你发现了我的身份，想必也跟亚瑟和喀黛谈过，现在你需要的是盟友。”

“怎么，一年前说过的话，现在您打算再跟我说一遍？只可惜我不是那么想听了呢。没错，我需要盟友，也需要一把最锋利的刀。但是您你背叛过我。”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亚历山德罗的眸色已经暗了下去，仿佛酝酿着风暴的海面。

齐绍依旧不躲不闪，迎着亚历山德罗的目光，他眸色中飞快地闪过了一丝复杂，低声道：“那个时候确实是我默许了三哥的隐瞒，也就是做出了你所说的选择，但是如果再重来一次，我不敢说我一定会选另一个选项。

“利奥，我喜欢你在意你，甚至直到今天，我可以直面我自己的内心说我爱你，可是这改变不了当时的局势，还有我们双方的立场。如果当时你 知道领主去世的消息，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赶回翡冷翠，而大晟则承受不起这个代价。

“在那样的天平下我做出了背向你的选择，我也没办法为我自己辩解，甚至不能要求你原谅。只是……我这一次过来，只是希望还能重新站在你身边，哪怕你恨我，我还是想做完当初答应你的事。”

沉默。

外间夕阳已经沉入了地平线，从头顶那个气窗透进来的光线已经变作金红，房间里没有其他光源，阴影从墙角一点一点蔓延开来。

亚历山德罗站的地方已经没入了暗影中，他的脸色也随之变得晦暗不清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