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驾都由三匹高大的白色骏马拉着,毛色顺滑柔亮;后面的车厢半敞,通体金漆,左右两侧饰以白色的羽毛,内里是同样颜色的丝绸衬垫。 一个金发蒙面纱的女子端坐在座位正中,单手握着一根纯金的手杖,顶端镶嵌了一块鸽子蛋大小的红色宝石。
主路沿路两侧已经实施了半封锁,全副铠甲的士兵在道路两侧围开,将一早就出来等着迎接圣女的普通百姓挡在后面。
亚历山德罗率领圣骑士团的十五名骑士等在城门后方。他身着首席圣骑士的铠甲,头盔上的白色翎羽在清晨的微风中轻轻摆动。眼看着对方的马车一点一点行近,他抬手遮了遮直射到眼前的阳光,眼底闪过了一抹不耐烦的神色。
他身下的白马似乎也察觉到了主人的情绪,两只前蹄交替着在地上跺了跺。
几乎是立刻,他左后方传来了一声轻轻的咳嗽。
亚历山德罗微微偏头,似笑非笑地扫了身后的人一眼,嘴唇微动:“放心吧亚瑟,我不至于这点耐心都没有。”
被他称为亚瑟的那名骑士胸前佩戴着同样象征首席圣骑士的徽章只不过他的头盔上少了那支翎羽。他闻言微微翻了个白眼,低声道:“利奥,你的耐心起码还需要维持到今天上午的仪式结束。”
亚历山德罗叹了口气,转头看向城门口的方向。
那辆三驾马车的速度极慢,眼下才将将走出城门。两旁夹道的百姓中,不知道是谁先起了这个头,一声欢呼乍起,紧接着身边的人跟着叫嚷起来,一时间声浪层层叠叠,都是恭迎圣女回城的。
亚历山德罗的眉心微不可察地蹙了蹙,不动声色间目光已经朝左右两侧街道之后的人群扫了一圈,接着转头:“亚瑟。”
左侧的骑士面色肃然,干脆利落地应了一声“是”,双腿轻夹马腹,转身抬手,对着身后的骑士们比了个手势。
只见十四名骑士跟着转身策马,整齐划一地变换队形,朝后绕了小半圈,护列在后面一辆精致华美的马车两侧。
另一边,亚历山德罗已经策马来到了那辆三驾马车前。
赶车的车夫是一名身着红衣的高级主事司教,看到圣骑士靠近,他似乎有些困惑,但还是轻轻勒了勒缰绳,让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行道两旁人群的欢呼声也慢慢平息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夹杂着疑惑的沉默。
亚历山德罗丝毫没有理会周围的人群,抬手示意驾车的司教停下来,接着翻身下马,径直朝圣女所在的车厢位置走去。
人群静默了片刻,一阵窃窃的私语开始翻涌起来。
然而不仅是亚历山德罗,就连车驾上的圣女好像也对这些充耳不闻。她面纱之上的眉毛微微扬了扬,紧接着弯起来,像是认出了熟悉的人,率先从车厢中站了起来。
一直到亚历山德罗来到她面前,圣女好像才重新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她掩饰一般轻轻咳了一声,伸出右手。
年轻的王子从善如流,握住她的右手,在手背上落下一个吻,接着单膝跪地,抬眼目视着面前的圣女,开口道:“亚历山德罗·德·腓立比,率领圣骑士团前来迎接圣女。还请圣女移步。”
话音落下的时候,他朝面前的人伸出右手,掌心朝上。
阿丝特弥亚没有动。
她垂下眼睛看着面前的王子,短短一瞬心念已经转了千回。
在旁人看来,骑士的身形谦卑,似乎在祈求圣女的嘉赏;而圣女身居高位,低头的姿态带着一贯的悲悯
可是阿丝特弥亚知道自己其实并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
按照伊利斯教廷的惯例,每年圣历的日冕月象征着旧的轮回结束,新生开始。在这之前的三个月,圣女要离开翡冷翠前往北部瓦岗省的圣坛, 为教廷辖区内的所有人祈祷,之后在日冕月的前一天回到百花圣殿,在日冕月的第一颗晨星升起的时候,为圣殿点燃火炬,象征过去一年中所有人的原罪将在火焰中消弭,世人将获得神的宽恕。
整个仪式都由教廷主导,圣女的车驾在进入翡冷翠后,会在圣骑士团的护送下直接回到百花圣殿,准备第二天的仪典。
她从13岁坐上圣女的位置起,整整六年都是一套完全相同的流程。
可是从眼下的情形看,王室显然有了自己的考量。
她没有犹豫太长时间,在周围的民众察觉到不对之前就将手搭上了亚历山德罗的掌心,随即在他的胳膊上借力,轻巧地走下了马车。
前面的红衣主事司教好像被眼前的变故惊呆了,顾不得什么礼仪,直接从车座上站起来,手里还拉着缰绳:“殿下”
也不知道他喊的究竟是哪一位殿下,但是显然,王子和圣女都没有打算停下来解释什么。
亚历山德罗始终保持着走在圣女身前半步的距离,虚虚托着她的掌心,引着她朝前方那辆马车的方向走去。
圣女下巴微抬,脊背笔直,晨风掀起她面纱的下端,露出了一截小巧秀丽的下巴。
眼看着那两人靠近,亚瑟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抬手挥了挥,一旁马上有侍从搬出一个金色的脚凳。
来到马车前,阿丝特弥亚率先停住脚步,探询一般朝亚历山德罗歪了歪头。
年轻的王子微微收紧了握着她的掌心,脸上的表情滴水不漏:“圣女,请吧。”
第5章
“当啷”雕花高脚杯被人一把从桌面上扫了下去,伴随着清脆的碎裂声,是一道狂怒的声线:“什么?你再说一遍?阿丝特弥亚被腓立比的人带走了?!”
一名白衣司教站在房间门口,头已经快垂到胸口,肩膀微微颤抖着,显然不敢直面面前人的怒火。
站在房间中央的年轻男人面容阴鸷,一头乌黑的卷发垂到肩膀处,脸色是一股有些病态的苍白,嘴唇殷红,棕色的眼睛里仿佛有两簇火苗在燃烧。
见那个司教不答话,他跨上前一步,一把抽出腰间的佩剑,剑尖直直抵在那位司教的脑袋前方,声音冰冷得宛若淬了毒:“你们就那么眼睁睁看着?没有一个人出来阻止?”
那名司教肩膀抖得更厉害了,依旧低着头不敢吭声。
“咳。”一声不轻不重的咳嗽声从屋子另一角传来。
年轻男人目光转向声音来处,没有收回手里的剑,厉声道:“怎么,佩森,你有话要说?这该不会是亲爱的教皇陛下的安排吧?”
一道瘦高的人影从屋角暗处走出来,他径直走到门口的司教身前,低声道:“你先出去吧,盯紧那边的动静,有什么消息随时回报,距离仪典没多少时间了,不能让圣女有什么三长两短。”
那名司教胆战心惊地抬头看了面前的人一眼,目光再落向他身后的年轻男人,最后什么也没说,忙不迭地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