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领眼神阴下去几分，刚要开口，一阵木桨荡开水波的声音传了过来。

这次进来的这艘木船跟其他的都不一样，小船首尾尖翘，挑出一个秀丽的弧度，船尾处还挂了一个铃铛，随着水波和夜风轻轻晃动，送来一阵清脆的铃声。

靠近船身中央，站着一个身材敦实的中年男人。他个子不高，一双小眼睛嵌在圆脸上，时不时滴溜溜一转，给人一种极精明的感觉。

小船一路越过湖口，径直划到了沙盗首领的船一侧，男人擦了擦额角的汗，点头哈腰地开口：“大人，实在抱歉，路上有事耽误了一阵，您没有等太久吧？”

首领嗤笑了一声：“你要再晚十分钟，说不定我就直接让人把‘货’送去‘集市’了。”

中年男人一个劲地赔笑：“我知道您照顾我生意。”

首领回头指了指苏长召和褚颉：“喏，就那两个人，脸长得不错，手上有点功夫，看你带回去怎么用了。”

他一边说一边示意船夫把船拉近一些。

中年男人身后的属下也很有眼力地点了一盏油灯上前。

苏长召被晃动的光影刺得不舒服，干脆闭上眼睛。

半晌，只听见中年男人嘀嘀咕咕好像自言自语了几句什么，接着转向首领：“……两千弗洛拉？”

首领冷冷笑了一声：“乌戈，我是傻瓜？”

乌戈不吭声了，过了一会儿，他咬牙：“三千，不能再多了，您也知道因为日冕月，我那边的生意收缩了很多，加上王室一直有意打压地下赌场我的日子也不好过。”

“三千五百，两个人，一口价。你不要我马上就把人带走。”首领的声音冰冷。

沉默

“成交！”乌戈的声音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伴随着一阵金币在钱袋里撞击的叮当声，他朝手下人比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准备上船拉人。

首领轻笑了一声，手臂优雅地在空中画了个半圆，剑尖挑断了绑着苏长召和褚颉手腕的麻绳：“成交。人是你的了。这两个虽然是晟国俘虏，但 是听得懂我们的话，你要用得好，这生意保证你稳赚不赔。走了。

“另外教皇陛下祝你的赌场生意兴隆。”

第4章

绿洲这个名字确实名不虚传，从这座城市往内陆继续前进，沙漠的面积渐渐缩小，慢慢过渡到连绵的草地灌丛，最后出现了成片的树林。

他们的船没有靠过岸，乌戈先是把苏长召和褚颉送到了停靠在绿洲港口的一艘货船上，马上又带人离开了，两三个小时之后回来时，身后还跟着4、5名跟苏长召他们一样被绑着的人。那几个人看起来面黄肌瘦，从五官特征来看应该是阿曼大陆的人，但是肤色又比他们见到的绿洲本地人偏深，男人下巴上都有络腮胡的痕迹。

看起来这位乌戈这一趟做的是暗地里买卖奴隶的生意。

大船出发之后，他们所有人都被喂了一种迷药，等他们昏昏沉沉地睡过去又醒过来的时候，日光已经透过船体的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落下一道道倾斜的光柱，规律的水声从身后的木板外传来，他们应该还在河道上。

“喂，拧们，看起来，不想，穷人，为什么，也被卖？”褚颉身边一个瘦高个的男人朝他们这边凑了凑，用一口生硬的法勒利公国通用语开口。

褚颉有点没反应过来，苏长召却是听懂了，他笑了笑：“我们不是被卖的，是行商途中被盗匪抓了，之后转卖给了这位老板。”

对方脸上闪过一抹讶色：“拧的，法勒利语，标准。”

接着又带着几分羡慕看了他和褚颉一眼：“拧们，应该，会，去浩地方，金子，多多。”

褚颉这会儿总算回过味来，眼珠转了转，开口：“听你刚才的意思，你们都是卖到这艘船上的？”

对方点了点头，然而开口想解释的时候却因为语言犯了难，最后干脆不管三七二十一叽里呱啦说了一堆，因为手被绑着，还配上了挤眉弄眼的表情。

苏长召：“……”

褚颉：“……”

旁边同行的另一个人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转头开口：“他的意思是，我们都是自愿被卖到这里的。我们不是绿洲本地人，甚至也不是法勒利公国的公民，只因为日子过不下去，所以偷渡到这里。像我们这样的人，在原来的地方过的日子朝不保夕，还不如出来碰碰运气。要是能被卖给翡冷翠的商人，不管干什么活，好歹能在那里有个容身处，起码不用担心被饿死了。”

他的法勒利语很流利，看得出在这边已经生活了一段时间，但是说话时的语气淡漠，脸上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好像说的这些事情与自己完全无关。

晟国自然也有这样的事，只不过苏长召身居高位，褚颉又是自幼就跟在他身边，两人都未曾亲眼看到过这样的买卖，一时都有些沉默下去。

过了几秒，苏长召开口：“你们知道最终的交易市场在哪里吗？”

后面开口那人目光落在苏长召身上，倏然带着些嘲讽笑了一声：“你们不清楚这里面的底细。昨天晚上那个潟湖就已经是最终交易地点了。乌戈是手笔最大的买家，所有‘货物’基本上要经他先挑选出价，他不要的，才能由其他人挑。”

苏长召眼神闪了闪：“听起来……这位老板来头不小。”

说话的人转头靠在舱壁上，过了几秒才开口：“黑石。翡冷翠最大的地下赌场。既是销金窟，也是整个翡冷翠最鱼龙混杂的地方。被卖到那里，要是被人看中了，也许一夜之间身价百倍；同样的，要是不小心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那么你很快就会变成台伯河上的一具尸体。”

苏长召和褚颉交换了一个眼神。

静默间，楼梯上方的甲板被人掀开了，一个人探头往下面看了看，接着四五个水手模样的壮汉走了下来，连拉带拽，推搡着把所有人都带到了外面的甲板上。

在昏暗的环境里呆久了，甫一来到明亮的阳光下，苏长召有些不适地眯了眯眼睛，紧接着耳边就听到了一道带着三分笑三分嘲的声音：“欢迎，各位，欢迎来到阿曼大陆的中心，法勒利公国最灿烂的明珠翡冷翠。你们到的正是时候，还有五天就是圣历日冕月前夜，从那之后，整个翡冷翠会开始为期一个月的狂欢。你们都是我花了大价钱买回来的，希望我这次做的不是赔本的买卖。”

明亮的日光落在台伯河面上，水波荡漾间泛起一片碎金般的光芒。两岸的建筑看起来有些古旧，下部靠近河岸的地方，石砖的缝隙间已经长出了幽绿的青苔。

他们的船就停靠在码头边，周围零零星星散布着好几条黑底的舢板，正随着水波一上一下微微晃动。

苏长召一行被带着带下码头，拐进了一条狭窄的小巷，走了十来米之后，被推进了一扇倾斜在地面的活板门。

五天后。

第一缕阳光照射在翡冷翠西城古老的城墙上时，一阵低沉浑厚的号角声自城门处响了起来。

两列身着白色长袍的司教站在城门两侧，手中的铜管在初升的朝阳下泛着一层灼亮的金光。

号角的声音一次长过一次，在第三次落下的时候，阳光正好落在城门入口处，形成了一个金色的光圈，伴着余韵嗡鸣，一辆三驾马车从城门处缓缓行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