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他带身后的人离开，褚颉有些不明所以地看向亚历山德罗：“殿下怎么要让他们去找那些爆竹？是有了什么新的办法？”

亚历山德罗在他脑门敲了敲：“是有了新法子，看看他们把东西找回来之前你能不能想到吧。现在”

他转向齐绍：“过来，我帮你看看你肩上的伤。”

齐绍一愣，“啊”了一声低头，这才发现自己左肩处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渗了血，血渍洇在外袍上，快要变成巴掌大的一小团暗黑色。

在他开口之前，亚历山德罗的眼神带上了几分警告。

齐绍抬手摸了摸鼻子，把嘴边的话咽回去，跟在亚历山德罗身后朝另一边走去。

第28章

亚历山德罗把齐绍外袍的衣襟拉开的时候，手指都有些轻微地发颤。

眼下外间的天光已经大亮了，原本笼罩在街上的雾气已经散去了大半，颜色也从最开始的灰沉变成了一股淡淡的乳白，有微弱稀薄的阳光从头顶的云层中投下来，在他们所在的这片废墟里形成了一片有些模糊的光晕。

齐绍看着亚历山德罗的面色，歪了歪头，有点笨拙地开口：“其实没有看起来那么严重，没那么疼的。”

亚历山德罗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

他拿出齐绍之前见过的那种棕色小瓶子，从里面倒出几滴深色的液体，在齐绍肩膀下面那个崩裂的伤口处慢慢揉开。

齐绍忍着伤处泛起来的一阵细碎尖锐的疼痛，对亚历山德罗开口：“这种药是喀黛配的吧？好像比之前玉姐给我的那些药还管用。”

“你再这么不把这个伤当回事，就算我把安东尼抓过来，解药也不一定能管用了。”亚历山德罗的语气不咸不淡。

齐绍没说话。

结果等他把齐绍的衣襟重新拢好，抬头的时候只看见这人笑得一脸讨好。

亚历山德罗顿时没脾气了。

他刚要开口说什么，从角落的方向传来一声像是什么东西踩在碎瓦片上的声音。

两人的眉心齐齐拧紧了。

“谁在那里？”齐绍低声喝了一句，起身将亚历山德罗半拦在自己身后。

下一刻，两道黑色的人影从废墟的角落处走了出来，明明不见他们的脚步怎么动作，人却在下一秒就闪到了齐绍和亚历山德罗跟前，单膝跪下，对齐绍抱拳开口：“绍殿下，幸好您没事，属下来迟了。”

齐绍愣住了，反应了几秒才认出面前两人是齐渊府上的人。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问出这句话后，他心底浮起一个不太妙的猜测：“是不是邺京出事了？三哥呢？母妃呢？他们还好不好？”

左边的那名死士开口：“回绍殿下的话，渊殿下一切安好。因为邺京迟迟没有收到您的传信，渊殿下担心，便派属下二人到海宁府打探情况。我们昨天后半夜进的城，先前看到外面有逃难的百姓，我们就担心海宁府城中出事了，眼下确认您平安，我们二人也放心了。”

齐绍松了口气，紧接着面上露出了几分欣喜：“还好三哥让你们来了，昨夜我又派了一次信鸦，但是距离海寇发动攻击已经过去了三天，不管是什么人在从中作梗，父皇那边应该很快就会得知消息，眼下我有一份手书要带回去给三哥，你们务必要快，并且一定要亲手把信交到三哥手上。”

两名属下面面相觑，右手边的那一个开口：“绍殿下，既然邺京方面很快会得知消息，您不妨跟我们一起回去，渊殿下此次派我们出来，目的就是为了保护您的安全，现在整个海宁府府兵死伤过半，仅凭这么一点人，撑不了太久。如果能往外撤到城外重新整顿，避开对方锋芒，想必还能多争取一些时间。”

齐绍摇了摇头，目光投向头顶的天空远处，半晌低声开口：“邺京毕竟不是一块铁桶，周边的百姓逃难，多少会有消息传回去。说不定父皇现在已经得知了这边的变故。到时候很有可能是从上元府调兵，然后从朝中派将领过来。到时候他们朝臣到了，我作为皇子却已经带头跑了，只怕先前的努力都白费了。更何况眼下这海宁府的百姓还没有完全撤离，有血性的人更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就这么把港口拱手相让，我不能走。”

两名死士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也没有起身。

齐绍低头看见两人神色，叹了口气：“三哥知道利害，也知道在这个关头我是第一个不能退的。他不会责罚你们，反倒是我的手书，你们一定要用最快的速度送到三哥手上。”

两人从齐绍口中听出了不容置疑的意味，左边一个开口：“属下谨遵绍殿下的命令，只不过渊殿下的命令我们也不能轻易违抗，我们两人黑隼脚程更快，不如让他带您的信先回邺京，我留在您身边。”

齐绍思忖了一秒，眼下他们这边确实需要人手，干脆点头：“这样也好。”

等他匆匆写完手书、封好交给那个叫黑隼的暗卫，安置好另一个人，这才发现亚历山德罗好像并没有跟着自己回来。

他心里多少有了几分猜测，安排好了巡防的事宜，让褚颉盯好被亚历山德罗派出去找爆竹烟火那些人的消息，转身绕到了外面。

亚历山德罗果然还在他们先前包扎伤口的那处废墟里，正屈膝坐在一条断裂的木梁上，抬头看着从破败的屋顶透下来的天光，面上神情有些莫测。

齐绍站在一旁看了他一阵，走过去也学他的样子坐到旁边，微微仰头朝上看出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眼见着亚历山德罗丝毫没有开口的打算，齐绍清了清嗓子：“昨晚乱了一夜，不去休息一下？”

亚历山德罗低头，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间捻了捻，淡声道：“我在想，你可以为了你三哥做到什么程度。”

齐绍微微皱眉：“什么意思？”

亚历山德罗转头看向他：“就算现在海宁府的所有百姓全部外撤，你也不会走的吧？”

齐绍有点不自然地避开了他的视线：“我身为皇子，自然应该守在第一线。”

亚历山德罗摇了摇头：“我相信你有你的责任担当，但我们现在说的是两回事。你留在这里固然是为了抗敌，但更重要的，是让你们朝中的皇帝看到，你做了什么、牺牲了什么。你让他们传信回邺京，让你三哥在邺京布局，到时候不管事态如何发展，你们兄弟里应外合，无论在朝臣还是 皇帝眼里，都是为了晟国的百姓和政局，要继任皇位名正言顺，也是民心所向。”

齐绍沉默。

亚历山德罗唇角勾起一抹有些冷的笑：“这些事我能猜到，也不意外，身在这个圈子里走一步往往要往下算十步。只是我想知道，你可以为了推齐渊坐上那个位置，可以牺牲到什么程度？在你眼里是不是什么都不如这件事重要，甚至包括你自己的性命？”

“当然不是。我记得我和你的约定。”齐绍开口打断他。

亚历山德罗却好像并没有被这句话说服，他转头看向齐绍：“那么如果有一天我和你三哥站在了对立面，我猜你会站在他那一边吧？”

齐绍不答。

亚历山德罗摇了摇头：“也是，我们本身就代表了两个不同的国家，眼下为了那个位置可以联盟，将来如果遇到其他事，合作关系破裂了，你自然是要站在晟国的立场上。这个问题我问错了，我应该问，如果在我们合作期间，你三哥的利益和我的利益发生了冲突，你会站在哪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