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绍松了口气。

先前虽然说好了在码头附近汇合，但是齐绍带人过来的时候几乎是马上就开始了混战，他根本无暇顾及亚历山德罗的人究竟到了没有。

“没事吧？”亚历山德罗朝他伸出手。

齐绍摇头，借力站起来，顺手捞起倒下的海寇手中的长刀，在手里掂了掂，与亚历山德罗站成一个背靠背的姿势。

从他们所在的位置估算，距离船只下水的码头应该只有几十米了，周围的天光在慢慢亮起来，雾气也在逐渐散去，不变的是这些海寇仿佛源源不绝。周围的人群中不断有穿着大晟军服的兵士倒下，惨叫声和痛呼声不绝于耳。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们人数太多了，得趁着雾散开之前往回撤。”齐绍沉声道。

亚历山德罗目光闪动了一秒，似乎想到了什么，低声道：“跟我来，往这边的方向。”

说着他并指到唇边打了一声呼哨。

这似乎是他和其他那几名骑士之间的一个暗号，不过片刻功夫，齐绍便看见亚瑟和他的另一名同僚自雾气中冒了出来，亚瑟的右手受了伤，淋漓的血迹透过外袍渗出来，他们身上的衣服都已经被长刀划破了数处。

“形成包围圈，把周围的兵士聚拢，带人跟着我们的方向往回撤，不要在这里跟他们纠缠。”亚历山德罗快速道。

随着原本分散的晟国官兵慢慢往齐绍他们所在的位置聚拢，外围的海寇以为他们已经没有退路、打算背水一战，也随之把自己这一方的人数聚拢，从正面和两翼一点一点逼了上来。

与此同时，笼罩在街面和海面的雾气慢慢散了大半，近海上已经露出了一片船桅的影子。

如果按照这个架势，他们根本没办法把这群追兵甩脱。

就在齐绍心念电转思索对策的时候，从他们身后升平坊的方向传来了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伴随着由远及近的呐喊，还有星星点点穿透雾气的火光 。

俨然像是有援兵到了。

追在前面的海寇头领顿时放慢了脚步，几人面面相觑间，都从对方眼神里看出了几分惊疑不定。

齐绍反应极快，当下便踏上前一步：“援兵来了！把这群海寇杀回去！”

他身后原本疲惫不堪的晟国兵士眼睛里纷纷露出了振奋的神采，前线的几个人马上顺着他的方向往前面冲去。

那群海寇当机立断，领头的人振臂喊了一声什么，他身后的部下马上潮水一般往身后逐渐稀薄的雾气中退去，毫不恋战。

齐绍眼见着对方很快退出去数十米范围，马上回头厉声喊了一句：“走！”

他们没往后退出去多远，迎面就撞见了带着一支不到百来人队伍的褚颉。

先前那股动静显然是他们营造出来的，那些人一看便是海宁府里的平头百姓，身上穿着粗布衣裳，手里举着火把，有几个甚至还扛着木棍斧头。

“殿下，你们没事吧？”褚颉急声道。

齐绍摇头，回头往码头的方向看了一眼，急声道：“得在他们发现我们虚张声势之前离开这里。利奥，你先前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地方？”

亚历山德罗点头：“跟我来。”

他没有带队伍离开这片区域，而是领着他们径直朝靠近昌华坊的某个方向行去。

沿路两旁的建筑大多已经倾塌殆尽，木梁烧得焦黑，一些地方的火还没有完全熄灭，商铺的招牌就那么横七竖八地砸在地上，透过几个黑魆魆的门洞，可以看到几家商铺被烧成一片废墟的柜台，一些原本上好的丝绸缎料被拖曳在地，早已看不出原本的花色。

空气里弥漫着烧不尽的焦臭味和血腥味，让人感觉他们仿佛穿行在鬼蜮和人间的交界处。

往前走了大概十来分钟，众人眼前出现了一片高大的废墟。

这一片房屋不同于他们先前沿路所见的民居，从残余的大梁上看，原本的层高应该有将近十米，有几栋受到波及较小一些的，还能看到大门上用红漆写着的偌大的“仓”字。

“这里是……”齐绍喃喃出声。

“第二次爆炸发生的仓库。”亚历山德罗在他旁边接道：“先前我和夏丹审问了那名俘虏，他指出了这边的大概方向。既然那些海寇早有准备，爆炸以后他们应该不会想到我们会主动折返到这里。目前来说这个位置应该比两个商港附近都安全。另外他们把这里作为黑火的秘密生产地，说不定我们还能找到些什么线索。”

所有人很快就安顿下来了。

短短几天内经历了连番的激战，他们都明白这不是以往在军营的操练，而是真正见血的战场，各人的性命都掌握在自己手里。眼下邺京的援军迟迟不到，海寇的下一轮进攻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来了，与其担心别的，不如抓紧时间养精蓄锐，争取更多的活下去的可能。

亚历山德罗从里面出来的时候，看见齐绍正和褚颉还有他带来的那几十个人站在不远处，双方似乎起了什么争执，那些百姓中为首的几个脸上神情有些激动。

他刚走过去，对方马上像是看到了援兵，领头的一个指向他，大声对齐绍道：“按照您的说法，他不也不是官兵？他是外来的商人吧？既然商人都可以跟你们一起作战，为什么我们不行？”

齐绍回头，看清来人的时候就窒了窒。

亚历山德罗看他眼神有趣，干脆往前走了几步，反手指了指自己，用大晟官话道：“你说我？”

在那个男人开口之前，齐绍率先打断：“他不是普通商人，不让你们加入不是因为看不起你们，而是眼下战局混乱，你们昨晚也看到了，那些海寇有‘火流星’，那东西从天上落下来可不分青红皂白，我们没有能抵抗的东西。如果他么再放几颗，那你们岂不是白白送命？”

对方脖子一梗：“就算送了命，也是为了保护海宁府，保护我们自己的家！我们不走！”

齐绍觉得有点头疼。

亚历山德罗眼睛一转，踏上前一步，在齐绍胳膊上抚了抚，开口：“你们说想帮忙，正好，我这里就有一件事要请你们帮忙，而且只有你们能做。不过不是上阵杀敌。”

男人狐疑地看了他几秒，开口：“除了杀那些贼寇，我们还能做什么？”

亚历山德罗微微一笑：“很简单，眼下刚过年关不久，你们家里应该都还有剩余的烟火爆竹吧？现在要请你们把整个海宁城里，包括附近的村子里，所有烟火爆竹都收集起来，全部送到我们所在的这个仓库，路上要小心别被瀛洲的那些海寇发现了。”

男人脸上惑色更甚：“烟火？爆竹？你要那些做什么？”

亚历山德罗故弄玄虚地摇了摇手指：“这个是秘密，但是我保证，不是出于无聊的原因。要想在邺京的援兵赶来之前逆转局势，就靠这些烟火爆竹了。”

男人和身边的几个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他旁边另一个汉子开口：“邺京……真的会派援兵过来吗？”

“会的。”齐绍在一旁开口，他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其中的坚定不容置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帝陛下不会放弃他的百姓。我们要做的，只是多坚持一天。”

最先说话的那个男人沉声开口：“好，我信你们，我们现在就去找你们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