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历山德罗微微叹了口气:“波佩尔,波佩尔,你现在向我解释这些有什么用呢,你还是没明白,这件事眼下虽然主导权在王室,也是由我主持调查,但是我并不能控制这背后的走向。就像那一次晋升考核一样。
“偏爱和特权有时候确实让人无能为力,但是你没看到的一点是,你其实还有选择的余地。”
波佩尔抬头看向面前的王子殿下,眼中神情流露出几分不解。
亚历山德罗唇角勾了勾:“区别在于,你是选择从始至终都对家族效忠,还是忠于你自己的身份和职责,忠于一名骑士的荣誉。”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波佩尔低声喃喃。
亚历山德罗从后面的桌子上抽出一本装订好的羊皮纸册子,朝波佩尔递过去,示意他自己看。
波佩尔接过来翻了几页,脸色倏然变了:“这是……”
亚历山德罗放下手中的酒杯,手指点了点那个册子:“如你所见,这是财务大臣府,也就是你家,过去三年来的收支账目。不知道你看了会不会像我一样觉得奇怪,为什么在短短三年内,贵府的收入陡增了那么多。并且我还查到,你父亲在过去这三年来,每隔两个月就要前往一次北部的瓦岗省。关于这些,你有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
波佩尔快速把手中的那本账册翻了一遍,眼神中慢慢流露出几分不可置信,他的手指微微有些颤抖,最后猛地将最后一张纸合上,看向亚历山德罗:“您的意思是,我父亲……他……他……谋反……?”
亚历山德罗在他对面的高背椅上坐下来:“放轻松波佩尔,现在说‘谋反’这个词罪名就太重了,毕竟我相信林曼勋爵还是很珍惜家族的名誉的。只不过就目前的证据来看,他敛财已经是一个无可争议的事实了。只是这背后值得深究的,是他的手法。
“不用我提醒你也知道,北部的瓦岗省自然条件相对恶劣,那里的平民生活不比翡冷翠的富饶,但是相应的,那里拥有整个公国内部除了百花圣殿之外最大的教廷分所。就连圣女,每年都要单独前往瓦岗省进行两个月的修行和传教。
“原本我只是猜测你父亲的行为或许跟教廷有关,但是结合今天的案件皮帕的尸体是怎么发现的,你应该很清楚吧?伪造并在市面上私卖光明券,这项罪名的严重性不用我再多说。只不过我担心的是或许林曼勋爵在不经意间被别人当做了利用的棋子。”
“您的意思是……”波佩尔的瞳孔慢慢缩紧了。
“如果背后没有更大的势力保护,你认为你父亲,会轻易冒这样的风险吗?皮帕的死,究竟是一桩简单的意外,还是有人需要灭口?而你,波佩尔,圣骑士团的骑士,会选择站在哪一边?”亚历山德罗往后靠近椅背,目光若有若无地落在面前的青年身上。
就在这阵短暂的静默间,书房的门再次被敲响了,一个侍从走了进来:“殿下,夏丹大人回来了,有急事见您。”
亚历山德罗脸色乍然变了,他干脆利落地从椅子里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面前的骑士:“我已经交了我的底牌,就像我刚才所说的,选择权现在在你手上,我给你时间考虑。夏宫的大门也随时为你敞开,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如果说先前波佩尔的脸色只是苍白,那么此刻已经彻底变成了死灰。他慢慢从椅子里站起来,放下手里的纸册,对着亚历山德罗行了一个骑士礼,走出了书房。
第32章
不需要专门的医生判断夏丹也能知道苏长召身上的伤势有些严重,他没在路上多耽搁,直接回了夏宫。出于谨慎考虑,他还是通知了亚历山德罗的私人医生过来。
亚历山德罗一路从钟塔阁楼匆匆赶到夏宫的会客室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个毫无知觉躺在沙发椅上的人,还有旁边弯腰正在检查的医生。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沙发旁边有一个水盆,旁边搭着一条已经被血染成了粉色。
夏丹站在门口不远处,目光原本盯着沙发上的人,听到亚历山德罗进门的脚步声之后朝门口转过身,低头行了一礼。
亚历山德罗只草草往他这边看了一眼,顾不上详细询问经过,直接朝那名医生走过去:“人怎么样?”
医生沉吟了几秒,抬头看向亚历山德罗时面色有些凝重:“他背上的伤口倒只是皮肉伤,麻烦的是肩膀上这一处,像是被什么野兽的趾爪贯穿的,从伤口的新鲜程度上看,应该没有超过两个小时,但是已经出现了感染的迹象。”
亚历山德罗的心微微往下一沉:“很严重?”
医生叹了口气:“还好夏丹发现得及时,但是我能做的也不多。已经帮他清理了伤口,把开始感染的皮肉全部剜掉了,剩下的……只有看他自己。”
亚历山德罗的眉心拧紧了:“什么意思?”
医生低头看向苏长召,似乎在斟酌着用词:“他现在在发热。据我估计,应该是伤他的那头野兽爪子不干净,有些微的中毒迹象,但是我验不出来是什么毒性,给他做了其他的一些药理检查,也没有太大的反应,无法对症下药,只能看他自己。今晚很关键,如果天亮的时候他还活着,那么接下去就没什么特别的了,只要好好休养,迟早会痊愈。要是热度一直退不下来……”
他摇了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
亚历山德罗猛地转向旁边的夏丹:“去找喀黛”
然而话音刚刚落下他自己就意识到喀黛已经被他派往瓦岗省去寻找克劳的女儿了,就算现在马上派人去找她,往返最快也要两天时间,还是在不眠不休的情况下。
他抬手捏了捏眉心,让自己冷静下来,深吸了一口气,对医生开口:“今晚你留在这里,有什么需要的直接说,夏宫里的人也都由你指挥,我只有一个要求:尽你最大努力救他。”
接着转向夏丹:“跟我来。”
他没有带着夏丹走太远,推开另一间小休息室的门之后,他转身直接开口:“怎么回事,在哪里发现他的,把详细经过都告诉我。”
夏丹“复述”的过程很简短,亚历山德罗看到后来脸色彻底沉了下去,觉得自己简直要被这人的胆大气笑了:“所以你是在圣殿广场前最近的一处河道口发现的他?他很可能是从圣殿里面出来的?”
夏丹点头,接着比划:“我猜他也许是想进圣殿找一些线索,但是被发现了。医生说他后背上的伤口是人为的,肩膀上是野兽的爪子造成的,我在想,会不会是那头黑狼?”
亚历山德罗的脸色不太好看:“不能确定。毕竟我们关于‘黑狼’的消息都是听到的传闻,没有人真正在翡冷翠见过那么大的野兽。如果教廷真的暗中豢养了……他们一定是把那畜生关在一个很隐秘的地方。不过你这么一说倒是提醒我了,如果距离我们那么近的地方真有那么一头猛兽,那么我们确实应该提前做些准备。”
一边说他一边抚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夏丹见他一时半会没有开口的打算,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提醒一下这位殿下。
他轻轻在亚历山德罗的胳膊肘上拍了拍。
亚历山德罗像是突然惊醒一般抬头:“嗯?怎么了?”
夏丹比划:“殿下,按照我们之前和他们的约定,五天的日期马上就要过半了。他现在生命垂危,我们也尽了最大的努力。就算他熬过了今天晚上,之后肯定需要静养休息,让伤势尽快恢复。就目前的情况而言,他已经不再是能为我们所用的人。接下来您有什么打算?”
亚历山德罗脸上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愣怔,他好像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夏丹也没有催促,就那么站在那里静静看着他等他的答复。
不知道过了多久,亚历山德罗率先转开视线,开口时却是换了一个话题:“你倒是提醒我了。他那个叫褚颉的近侍跟着那几个人出了城,就算是帮我们做事,想必也不放心把他主人单独留在这里很长时间。也许那边就快有消息了。你派几个人去城门附近守着,留意一下那个人的行踪,要是他进城了,第一时间把人带回夏宫。他们主仆两人长途跋涉,加上晟国人一贯狡猾,他身上说不定带着能救命的药。”
说到最后一句,他的声音几乎像是在自言自语了。
夏丹:“……”
亚历山德罗见他没反应,抬头看过来:“还有什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