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丹被吓了一跳,后退半步,下意识摆出了一个防御的姿势。
那是一只姜黄色的狸花猫,目标是护栏上的那几只鸽子。可惜的是鸽子反应更胜一筹,早在它扑过来的时候就振翅飞走了,只留下几根随绒毛从半空中晃晃悠悠地落下来。
那只姜黄猫后背的毛都炸了起来,眼看着那几根绒毛落下来,悻悻地伸出一只前爪拨了拨,转身跳下了石桥的护栏。
往前走了两步,它似乎觉得事情的罪魁祸首是站在一旁的夏丹,回头对着他呲牙“喵”了一声。
夏丹:“……”
眼看着那只猫咪趾高气昂地走到石桥另一端,轻轻巧巧地往下一跃,消失在阴影中,夏丹默不作声地吐了一口气,刚打算继续往前走,脚下石桥下方传来了一声轻微的水花泼溅声。
他以为是那只猫落水了,带着几分无奈往前走到另一侧的护栏边,低头往下面看过去。
严格来说,这一带还属于下城区百花圣殿其实伫立在整个城市的分界线上。石桥的拱洞一侧用大理石搭建了一个低矮的平台,算是一个临时码头,一艘黑色的平底船正随着水波一摇一晃。
此刻,那艘黑色的小船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搭上来一只手。
下一秒,那只手抓着船舷一侧借力,一个人从水面之下冒了出来。
他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后脖颈上,脸色苍白,左肩上有三个洞穿伤,周围的血迹已经被浸泡成了淡粉色。后背上还有两道明显的伤口,一道在肩胛骨处,另一道径直划穿了整个背部,衣服上的布条垂下来,露出伤口周围翻卷的皮肉,看起来触目惊心。
夏丹倒吸了一口气。
下面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亚历山德罗担心出事的苏长召。
第31章
苏长召爬进那个下水管道口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暂时安全了。
管道入口的直径大概有3、4米高,四壁潮湿,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霉菌滋生的味道,管道顶部不断有水滴下来,脚底的积出来的水洼大概有10厘米左右深,已经完全淹没了脚背,每走一步都带起一阵四溅的水声。
他能感觉到后背的伤口在渗血,肩膀上被洞穿的地方也在一跳一跳地疼痛。他没想到安东尼这么快就追了过来,也没想到对方是打算下杀招的。只不过眼下再想这些也没什么用处,只能指望亚历山德罗不要把自己这个伤患扫地出门了。
他顺着这条管道往前面走了大概百来米,面前出现了一个三岔路口。
管道通向的三个方向看起来没有什么差别,都是一样的阴暗潮湿,水滴落下来的声音带着回响,在周围寂静的环境里显得格外明晰。
靠在石壁上喘息了一阵,他凝神分辨了几秒,选了右手边的那条通道。
他原先的猜测没错,这下面的通道确实连接着台伯河,主要作用是为了在汛期的时候防止河水泛滥,作为城市下方分流的管道。他在右边曲折弯曲的管道里走了大概4、500米,面前出现了一道半圆形的闸门,铁栅栏之后便是一条宽阔的河流,河水幽黑平静,水面没有一丝波澜。
他走到近前试了试那道闸门,大概因为常年没有人用,挂锁被晃了几下之后就脱落了。他拉开闸门,潜进了水面之下。
从水面上浮起来的时候,他没有马上分辨出自己在哪里,只是本能地抓紧了手底下的船舷木板,直到一双有力的手抓住自己肩膀,把自己拉了出来。
伤口处传来的刺痛让他意识清醒了几分,发出一声痛呼的同时他本能地抓住对方的胳膊想要反拧到一边。
夏丹皱紧了眉,胳膊顺着他的力道攀上他的手臂,在他手肘关节处敲了一下。
苏长召吸了一口气,意识清楚了一些,这次看清了面前的人是谁,肩背放松了下来,低声喃喃:“是你……”
夏丹也没有跟他多话,低头拉开他肩膀上的衣服看了看那个伤口,脸色变得凝重起来,直接省了跟苏长召比划手语的步骤,把人一翻背到背上,四下看了看,迅速拐进了一条小巷。
半小时前,夏宫。
亚历山德罗回来之后就觉得眉心一跳一跳地有些心烦,吩咐外面的人等波佩尔来了直接带他到塔楼的书房之后,他便有些百无聊赖地开始摆弄房间里桌上的一副象棋。
在他第二次把白方的主教棋吃掉之后,房门上传来了一阵轻轻的叩门声。
进来的人是波佩尔·约瑟·林曼,法勒利公国首席财务官林曼勋爵的长子。
青年有一头最纯正的金色头发,两道眉毛的颜色很淡,几乎快要看不出来。包括他的瞳色也淡得有些异常,让人觉得好像那双蓝色的眼珠上蒙了一层薄翦。
此刻他眼睛下面挂着两个淡淡的黑眼圈,脸上的神情带着些隐约的焦躁,额角覆了一层隐隐的汗。
在听到那一声“进来”之后,他有些不自然地捏了捏下巴,推开面前沉重的雕花木门走进去,轻轻咳了一声:“殿下。”
亚历山德罗抬头看了他一眼,放下手中的棋子站起身,走到一旁倒了两杯酒,晃了晃水晶杯的杯沿,递了一杯给波佩尔,开口:“你父亲怎么样了?”
波佩尔接过来,脸上闪过一丝不太自然的神色:“突然受了这么大的打击,父亲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母亲在家里照顾他,已经请了医生。多谢殿下关心。”
“皮帕的事情,你怎么看?”亚历山德罗往后靠在一旁的桌子一侧,目光打量着面前的青年。
波佩尔抿了一口杯子里的酒,有些含糊地开口:“其实家里从三天前就开始找皮帕了。我们都知道他朋友多,爱玩,这段时间又是他在骑士团的休假期间,三五天不回来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但是通常他怎么也会捎个信回来,他知道母亲会担心,也……不会做什么太出格的事情。
“可是三天前……他一直没有消息。母亲觉得不太正常,担心他出事,但是又考虑到他在骑士团的位置和身份,我们不敢大张旗鼓地报人失踪,只能排了家里的几个侍从出去找,但是一直没有消息。没想到今天……”
他仰头把手里的酒一饮而尽,把空杯子放在一边,在靠椅上坐下来,用力揉了揉自己的脸。
亚历山德罗有那么几秒没说话,再开口时声音里带了几分漫不经心:“我想你应该做好心理准备面对接下来的流言了吧?”
波佩尔猛地抬头:“您……是什么意思?”
亚历山德罗啧了一声:“波佩尔,有些话说的那么直接就不太好了。你比皮帕年长6岁,也比他更早进入骑士团,按照资历来说,今年年初的晋升评选,你应该已经晋升为分队长了,但是结果却并不是这样。这件事之后,从骑士团到整个宫廷,已经有各种各样的流言弥散。你要是跟我说你不知情,那可就有点虚伪了。”
波佩尔的眼神闪烁了几秒,半垂下头,沉默了几秒之后自嘲一般笑了一声:“这些事情既然您都知道,又何必再来试探我?林曼家两兄弟不和在骑士团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只怕在整个法勒利公国的执政贵族圈子内部也已经成了笑料。我没有什么可说的。在您面前我也没有任何隐瞒的必要。
“的确,我不喜欢皮帕,准确的说,我看不上他。就算他是我亲兄弟。我一直认为骑士团秉承的原则和精神应该是公平,正义,和忠诚,可是我发现在这件事情上偏爱和特权确实是例外,我无能为力。
“可是就算我再厌恶他,我从小接受的教育和一直秉持的信念不会允许我做出任何有损我自己声誉、我家族声誉的事情。
“我可以向您保证,皮帕的死与我无关,我愿意倾尽全力配合王室、配合您进行调查,直到抓出真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