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1 / 1)

郦景宫的西偏殿是他原先的住处,虽然这些年他和齐渊已经搬到文华苑去和其他皇子住在一起,但娴妃一直保留着他们兄弟俩房间原来的陈设。

眼下他一路赶回去,在寝殿的夹室翻找了一会儿,从一堆杂物里找出了当年母亲留下来的那个盒子。

里面的东西原封未动,那本羊皮纸装订的笔记本也一样。

虽然他不喜欢法勒利语,但是从母亲去世之后,他反倒养成了私底下练习这种语言的习惯,好像通过这么一点微末的联系,他还能把昔日的影子留下一点在身边。

没想到眼下就派上了用场。

那个笔记本上全是他母亲的字迹,从内容上看,应该是她早年在翡冷翠学习草药学时记录的一些笔记。齐绍也不能分辨到底能不能派上用场,干脆直接拿着回了后殿。

那天晚上剩下的时间里,他在旁边当翻译,娴妃则对比那个本子上的内容和齐渊的症状,试着想找到些线索。

天色微亮的时候,他们在笔记靠后的地方找到了些线索,那上面记录了一种罕见的植物,生长在法勒利公国东部的沙漠里。齐绍母亲在后面注了一行小字:与沙蟹甲壳混合之后提纯,可得到白色晶体状物质,形似白糖,无味,剧毒,服用者初期症状:剧烈呕吐,伴随昏迷。解药:?

母子俩对视了一眼,娴妃轻声开口:“与阿渊的症状很像。”

齐绍一只手的指甲死死掐进了掌心。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内殿的嬷嬷进来回报,齐渊醒了。

不知道是不是娴妃先前的针灸起了点作用,晃动的烛影下,他的脸色好像没有先前那么苍白了。

守在床边的两个人都松了口气,齐绍在他枕头边半跪下来,握住他一只手,带着几分焦灼开口:“三哥,你感觉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齐渊闭了闭眼睛又睁开,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摇了摇头,看向一旁的娴妃:“抱歉,母妃,这次是我大意了,让您担心了。”

娴妃眼眶骤然就红了,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不要自责,人醒了就好。”

齐渊顿了顿,慢慢转头看向一旁的齐绍:“我应该……是在昭阳那边中了毒,但是不能确定下毒的就是蕙妃。眼下我身上没有什么不舒服,只是乏力得紧,整个人都很困倦。”

齐绍眼神瞬间就沉了下去:“我会想办法查,三哥你只管好好休息。”

齐渊再次摇了摇头,这个动作似乎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缓了几秒他才开口:“是谁下的手,你我都心知肚明。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在我好之前,我担心他们不会轻易收手,阿绍,你要保重自己,保护好母妃。”

齐绍落在床边的手背紧了紧,咬牙开口:“三哥,你放心。”

“收敛锋芒,我们与他争的不是这一时,更何况……父皇现在也还正当壮年。留得青山在,留得青山在……”这最后一句话他没有说完,眼睛缓缓闭上,头歪向一边,整个人又失去了意识。

娴妃又为齐渊施了一次针,等他心脉重新稳定下来,已经又过了小半个时辰。

眼下齐渊这个情况,齐绍不可能再安安心心地到武英殿听讲,娴妃差了侍官去给两个皇子告假,这边则让齐绍把前一天在衡水阁的所有事情经过详细讲了一遍。

“……因为下午还有廷试,我没打算在那边待太久,三哥也有他自己的打算。我猜是因为南边水患,大学士前几天让我们每人交一篇策论,三哥写的那一篇很受大学士赏识,他不想在太子面前锋芒太露。

“我们陪昭阳玩了大概半个时辰,我就往郦景宫这边过来了,起码我在场的时候没有发觉什么异常。”

“其间只有昭阳跟你们在一起?”

齐绍点头。

“她的嬷嬷呢?”

“都在不远处候着,昭阳自己不要那两个嬷嬷靠近。”

娴妃思索了几秒:“桃花糕……明明你也吃了,但是起码到目前为止你没事,那就证明他们可能是在别的地方动的手脚。你有没有注意到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齐绍凝神想了想,带着几分迟疑开口:“非要说不寻常的话……我临走之前昭阳说要给我一包好吃的糖,我向来不爱吃甜的,就拒绝了。我走出暖阁的时候,看见她在给三哥分。那不是我们常见的糖果,是放在一个小纸包里的,看起来有点像碾碎的白砂糖,有点反光。”

话音落下他就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三哥向来对别人警觉性都很高,昭阳……昭阳她才10岁,又一向与我们交好,前些年说是跟在我们后面长大的都不为过,我……我……”

娴妃知道他心里所想,抬手压住他手背,低声道:“按照时间来推断,阿渊在从衡水阁到郦景宫这一路应该没有再去别的地方,那么十有八九问题就出在那一包‘糖果’上。”

齐绍倒吸了一口气:“母妃,您说……昭阳她会不会……会不会也……”

娴妃眉心拧得极紧:“先前你没过来的时候,我一直在想,如果真的是太子做的,那么他为什么要选在这个时间点动手?眼下我们基本可以确定毒药来源,抛开昭阳的本心,你认为这只是简单地针对阿渊吗?”

齐绍抬手捏了捏眉心:“昭阳……昭阳……不,这种毒药连母妃您都诊不出来,如果当真是太子利用她,经她的手让三哥中了毒,他们无法控制用量,更无法控制结果,那么他们就一定还有后手,不见得是现在马上就要了三哥的命,但一定要折他臂膀。

“……他们的目标,还有一个我。这种毒药的来源十有八九在法勒利公国,而且说不准刚好和我母亲有点关联。这样一来,能治我一个谋害皇子的罪名,同时让三哥身体元气大伤,这个结果对于太子一行来说,才是最保险的。”

娴妃站起身走到一旁的窗边。

天光透过白色的窗纸照进来,勾勒出一个瘦削的剪影。

“昭阳只怕已经不好了。”半晌,她低声开口。

齐绍悚然一惊:“怎么会?!”

娴妃转头看向他,眼神极冷:“你能推断分析出这其中的因果关联,难道想不到他们的手段会有多狠?先不说蕙妃,昭阳是这几年你父皇最宠爱的公主,昨天只有你们三个人在暖阁里,眼下阿渊病倒了,如果她再出了事,你认为你还有几分机会能扭转局面?”

齐绍哑然。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内殿门外传来一阵轻轻的叩门声,娴妃身边的贴身女官的声音传了进来:“主子,衡水阁那边有动静。”

齐绍和娴妃对视了一眼,上前一步拉开了殿门:“谨姑姑,那边出什么事了?”

女官躬身行了一礼,抬头时眉宇间带了几分焦急:“传说是昭阳公主病了。奴婢有相熟的女官在那边,刚刚收到消息,说是刚过子时就请了御医过去,直到现在御医还没走。只怕……情况不大好。”

齐绍一颗心沉沉地坠了下去。

他摇晃着往后退了一步,唇色尽皆变作苍白:“昭阳才10岁,他们……他们……”

娴妃上前一步按住他肩膀,对谨姑姑使了个眼色:“派人留意那边的动静,有什么消息马上回报。另外你亲自去敬德殿请陛下,就说三皇子病重,我无法诊治,需要请御医进宫会诊。”

谨姑姑应了一身,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