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1 / 1)

齐渊和齐绍本来要走过转角了,此刻闻声回头,齐绍率先皱了眉:“昭阳?你怎么在这里?嬷嬷呢?”

他一边说一边大步走过去,把小公主从廊柱后面拉出来,警惕地四下看了看,确定周围没有其他人,才开口责备道:“之前不是跟你说过,早朝的时候尽量不要到这里来,被父亲看见会生气吗?”

眼前粉雕玉琢的小公主看上去也就8、9岁年纪,穿一件淡粉的襦裙,外面罩着一件银白滚边的披风,头发梳成了两个小髻,一双葡萄似的眼睛忽闪忽闪:“母妃今天做了桃花糕,我听嬷嬷说今年节气不好,雨水太多了,这一批桃花还是好不容易择出来的,我想请渊哥哥和绍哥哥一起吃。”

这时后面的齐渊也走了上来,他抬手抚了抚昭阳的脑袋,微笑道:“蕙妃娘娘做桃花糕的手艺是娴母妃都夸赞过的,既然小昭阳邀请了,那两个哥哥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昭阳眼睛亮起来,拍手道:“我已经跟母妃和嬷嬷都说好了,她们准我再衡水阁单独办一个小宴席,渊哥哥,绍哥哥,我们这就过去吧!”

看着小丫头率先往前跑出去,齐绍有些无奈地转向自己兄长:“三哥,今天下午宁老师那边”

齐渊摆了摆手,他眯眼看向先前太子他们离开的方向,唇角勾了勾:“我就不去了。刚好娴母妃前几天不是说着了风寒,我去陪陪她。”

齐绍心下了然,低声道:“我明白了,我会去探探情况。”

齐渊点头:“嗯,辛苦你了。”

……

过午之后,好不容易停下来的雨又开始往下落,整个皇宫的天幕都笼罩在一片灰色的阴云下。

齐绍只在衡水阁坐了一会儿就回了娴妃所在的骊景宫,陪这位母妃吃过午饭,等太医来诊过脉之后,便匆匆赶回了皇子们平日里在内宫居住的文华苑。

由于开春以来连绵不断的阴雨天,南方一些地区已经出现了水涝灾害。这个季节正是田里播种的季节,已经接连有几个郡县的地方长官上书请求朝廷准备赈灾。按照前朝的安排,针对这次灾情,今天下午会由大学士召集所有皇子,在文化苑的武英殿举行一次廷试,也就相当于一次小考,目的倒不是真要这些锦衣玉食的皇子想出什么对策,无非是皇帝也想给这几个儿子敲敲警钟。

早先在朝会上,太子提出了一个奏议,结果被大学士当廷驳斥了回去,而怀明帝并没有表态,因而所有人都知道在下午这场廷试上,太子已经是铆足劲要扳回一局。

只不过齐绍没想到,这场小考会变成一场太子个人与大学士的辩论。刚过未时,坐在后面的几个皇子中起了一阵轻微的骚动,齐绍回头间只看见皇帝身旁贴身的侍官身影从垂挂的帘幕间一闪而过,谁在其后便不言而喻了。

等到最终辩论结束,大学士给出了“太子殿下才思敏捷,心系民生”这样的评语,怀明帝也从后殿走出来,简单检查了一番各个皇子近段时间的功课,传诏赐大学士和太子在敬德殿一起用晚膳。

齐绍落后了几步,从武英殿出来的时候,远远就看见褚颉等在门口,看神情似乎有些焦急。

他心下一突,快步走过去:“出什么事了?”

“主子,渊殿下不太好,娴娘娘让我过来等,请您这边晚课结束了就马上过去一趟。”褚颉压低声音快速道。

齐绍眉心紧了紧,四下看了看,见没什么人注意这边,跟着褚颉匆匆朝骊景宫的方向走去。

才跨进殿门他就察觉到了气氛的紧张,整个前殿门外有四个值夜宫女守着,后殿灯火通明,门口是两个娴妃的心腹,看见褚颉带着齐绍过来,直接拦下了褚颉,只放了齐绍进去。

绕过中间的屏风,齐绍一眼就看见齐渊躺在娴妃平日里休息的床榻上,三面纱帘都放了下来,娴妃坐在他身侧,旁边的贴身女官手里捧着一个木匣,两人的面色都很凝重,银针在烛火下泛着一层冷光。

他记得上一次看到娴妃用这套施针的工具给人治病,已经是将近5、6年前了。

顾不得行礼,他直接大步走上前:“母妃,怎么回事?”

齐渊脸色青灰,双眼紧闭,左手胳膊露在外面,手腕上扎着三根颤巍巍的银针。

娴妃捻了捻靠外的那根银针,眉心蹙得极紧:“中毒。”

齐绍下意识的反应是有点荒唐。

娴妃不是他和齐渊的生母,但是兄弟俩从小就养在骊景宫,没少见识过后宫里的腌臜手段。太子是大晟425年才立的,在那之前,所有皇子为了争那一个位置,可以说使尽了浑身解数。

齐绍的生母是当年法勒利公国的一位宗室公主,因为血脉,他注定与那个位置无缘,但就算是这样,他从记事开始的头几年,也吃过不少亏。

8岁那年生母去世之后,他被送到娴妃宫里养育,才过了不到半个月,一次晚膳席间,宫女就在饭菜里检出了极微量的毒药。

当时兄弟俩还不算特别亲近,但是看着新母妃冷若冰霜的神情,齐绍还是下意识朝这位兄长身后藏了藏。

那天晚上娴妃对这兄弟俩说的话,齐绍一直到现在都记得

“今天的事情并非没有先例,也绝不会是最后一次。生在这宫廷,你们需知道,皇室中明枪暗箭难防,任何时候对任何人都不能放松警惕。你们虽然不是同母所生,但是既然现在养在我膝下,那日后便都应当像亲生兄弟一般相处。今天下毒这人不管针对的是阿渊还是阿绍,于我,于你们兄弟,其实并无区别。要想在这样的环境下生存下去,你们必须牢记:其一,兄弟同心;其二,同样的亏不要吃第二次。我不要你们主动去加害别人,但是也绝不希望你们成为任人宰割的牛羊。”

也是从那次之后,兄弟俩互相扶持,虽然一路跌跌撞撞,但始终没有吃过什么大亏。而眼下只不过分开了短短几个时辰,以齐渊平时谨慎的性格,还能就这么人事不省地躺在这里,由不得齐绍不觉得匪夷所思。

“是什么毒?可有办法解?”他在娴妃一侧坐下来。

娴妃的眉心拧得极深,她摇了摇头,看向面前的儿子:“这也是我让褚颉急着找你过来的原因。我自问对药理研究颇深,但是阿渊这毒我判断不出来。动手的人所用毒物十有八九不是原产自大晟。我记得你母妃当年跟我提过,她幼时对奇花异草感兴趣,之后专门学习过法勒利公国的草药原理。她可曾对你说过什么,或者给你留下过什么?”

齐绍的脑子出现了片刻的空白。

娴妃在外人面前藏拙,但是他知道这位母妃手上的功夫。如果她都无法判断诊治,那么整个宫廷里没有一个御医能治。眼下娴妃向他求助,想必是没有办法之后的心存侥幸了。

他快速回想了一遍当时母亲去世后给他留下的东西,霍然从床边起身:“我记得有个上锁的盒子,里面都是些杂物,有一本母妃当年的笔记,我没仔细看够,但是或许会有用。我现在就去取来。”

第12章

齐绍对生母没有太深的印象,记忆里同她同自己也不算特别亲近。他幼年记忆中最多的场景是母亲抱着他坐在桌边,面前摊着一本写满了弯弯绕绕字母图案的本子,母亲一个一个地教他认读。

那个时候他记得自己还经常能见到父亲。

一个星期里起码有四五天,怀明帝处理完政务之后都会到他母亲的宫殿。他们之间的交谈不多,大部分时候都是美丽的异族妃子坐在窗前拨弄一把五弦琴,高大的男人坐在旁边的矮榻上,将小儿子抱在膝头,一边喝茶出神一般想着什么。

那个时候的齐绍虽然还小,但是本能地发觉父亲的神情总是有些悲伤。而每次父亲离开之后,母亲都会沉默地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很长时间。

后来大一些,他跟其他皇子一样到武英殿念书,怀明帝也渐渐不再来这里了。生活中好像有了些变化,然而他每天下学回到母亲的寝殿,还是逃不脱那一串弯弯绕绕的字母的魔咒,并且母亲不许他告诉其他人。

他从小就不知道什么叫做陪伴,也不知道什么叫做手足。所有这些为人的情感,都是后来的娴妃和齐渊教给他的。

这两个人不仅是他在这偌大皇宫中的荫蔽,更是他心里为数不多的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