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好这时另一艘船进港了,船主站在船头的位置朝码头这边大声吆喝了一句什么,一个小厮模样的人回了一句,接着转身跑进了一扇后门。
好巧不巧,那正是那位“利奥”一行人刚才进去的酒吧。
随着船只靠岸,早就等在码头的几个苦力纷纷挤上前,想趁着人少占个卸货的人头,挣点零钱。
那个小厮进去不久,从后面出来了一个管事模样的人,带着三五个赤着上身的壮汉,他们吵嚷着把围在船边的那群苦力挤开,开始从船上往码头上卸货。
苏长召眼神闪了闪,借着一群经过的水手身形遮挡,从藏身处闪出来。刚好旁边一堆木桶上有一顶不知道是谁掉的破破烂烂的毡帽,他顺手捡起来压到头上,同时右手不经意般擦过那堆木桶的外缘,把那层褐色的泥污抹到了外套的前襟上。
这批卸下来的货不多,总共6个木箱,整整齐齐地码在码头一侧。那个管事走上前同船主说了几句,把货钱结清,接着就转身指挥那几个壮汉开始把那些箱子往后门搬。
苏长召瞅准时机,走过去弯腰把一个木箱扛上肩,跟上了前面的男人。
进门之后是一条狭窄昏暗的走道,那个管事站在尽头处,左手边是另一扇木门,应该是他们的仓库。
前面几个人都依次进去了,那个管事就在门口拿着一卷羊皮纸往上面记着什么。到苏长召的时候,他瞥了一眼箱子侧面的编号,刚刚抬笔往纸上写了几个字母,接着像是发觉了什么,抬眼看过来:“你是谁?”
苏长召丝毫不慌:“新来的,原来在前面吧台帮手,他们让我过来帮忙卸货。”
管事脸上还带着些狐疑,苏长召不闪不躲,就这么迎着他的目光。
僵持了几秒,管事重新低头看向手里的纸卷,挥了挥手示意苏长召先进仓库卸货。
他出来的时候先前那几个壮汉已经不知道去哪了,那个管事还站在门口,苏长召能感觉到对方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
他若无其事地转向右手边的走廊,在阴影处把脏兮兮的外套脱下来随手扔到一边,拉了拉里面衬衫的衣摆,挺直脊背朝前面的酒吧大厅走去。
刚转出来他就看到了坐在靠近壁炉方向的卡座里的那一行人。
利奥整个人懒洋洋地倚在深红的天鹅绒沙发里,那个贴身的近侍站在他身后。不知道他跟对面的人谈了什么,那名贵族脸上的笑容已经快要维持不住了。
他眼神迅速在整个厅堂里扫了一圈:客人不多,吧台后面只有一个两眼无神的调酒师,此刻刚刚把一盘三明治放上台面,接着开始叮叮当当地倒酒。
他转身走到吧台边,伸手把那个盘子抬起来,回头看了一眼利奥他们那一桌的方向,自然而然地开口:“是那边一桌的客人点的吗?”
调酒师有些呆愣地看了他几秒,把手里的一杯葡萄酒也放上延盐s托盘,点头。
苏长召打了个响指,抬着托盘转身就往那边走过去。
弯腰把托盘里的东西一一拿出来的时候,他能感受到一股凉丝丝的视线落在自己脖颈上。
不知道为什么,这股视线比先前那个管事的让人不适多了。
维持着脸上的笑容,他直起身行了一礼:“先生们,用餐愉快。”
他刚刚转身,前面酒吧的大门被人推开了,一个眼熟的身影走了进来。
褚颉也知道自己这张面孔太容易引人注意,不知道去哪里弄了块缠头巾,扮成了一副奇奇怪怪的样子,此刻大喇喇地走进来,呯地坐到吧台边的一把高脚凳上,大声招呼:“一品脱小麦啤酒,动作快!”
调酒师也许是见多了这样颐指气使的外族人,小声咕哝了一句,转身往一个黑沉的橡木桶里倒了满满一杯黄浊的啤酒出来,把杯子往苏长召面前一推,朝褚颉那边扬了扬下巴,意思不言而喻。
苏长召:“……”
他慢吞吞地走到褚颉跟前:“先生,您的酒。”
褚颉二话不说酒端到唇边,接着玻璃的遮挡,低声快速道:“公子,他们去了一个货栈,我在那里发现了些东西。”
说着他拿出一枚银币压在桌面上,一只胳膊装作不经意一般撑上桌面,挡住了外面的视线,用手指轻轻拨开银币,露出了下面压着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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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会有回忆杀~
第11章
苏长召在看清楚那个东西的瞬间瞳孔就收紧了。
那是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羊皮纸包,褚颉很小心,只有一端开了个小口,能看到里面装的一层薄薄的白色粉末。
这玩意看起来有点像碾细的白砂糖,放在正常光线下看起来没什么特别,但是在背光处却反常地泛着一层淡淡的银光。
那一刻,周围的嘈杂人声、从半掩的酒吧木门外飘进来的混杂了水气、酒气、陈腐的木桶气息的味道悉数如潮水般退去,他又回到了那座漂浮着甜腻腐朽气息的宫廷。
大晟428年,6月。
今年雨水格外多,入夏之后,一个月里就没看到过几次澄透的天,气候倒是不至于闷热,但是连绵的阴雨让人觉得好像整片宫墙都浸在了潮湿的水气里。
这股阴郁的气氛一直蔓延到了朝堂。
早朝结束后,下了一整夜的雨终于淅沥着停下来。崇文殿大殿门口的檐廊下,几个穿着不同形制的银白朝服的皇子站在门口两侧,对着依次走出来的官员们拱手拜礼。
眼看着一名须发花白的老者缓缓在人群后走出来,领头的一位皇子踏上前一步,弯腰躬身拜了一个大礼:“方才在大殿听老师辩证,学生心中困扰多日的疑惑终于有了点头绪,还要多谢老师指点。”
老者脚步顿了顿,目光扫过来,站在这位皇子后面的其他几人纷纷躬身行礼。
“无妨,陛下让我为你们授课,目的是传道解惑,观点不同的时候有争执实属正常。只不过方才老臣在陛下面前直言驳斥,还希望太子殿下不要觉得难堪。”他的语气不咸不淡。
太子眼神闪动了一瞬,腰背往下又沉了几分,语气谦恭:“学生应该感谢老师的直言不讳,这本也是陛下让我们听讲的真意。”
那位老者没有说什么,目光在其他几位皇子身上停留了片刻,转身慢慢走下了台阶。
随着参加朝会的朝臣慢慢走下大殿之下的台阶,几个皇子也纷纷转身朝后殿走去。
眼看着太子和其他几个皇子慢慢走远,朱红的廊柱后面传来一道嫩生生的声音:“渊哥哥,绍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