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1 / 1)

何洛也晓得自己心情不好,脸上多少带出来了,眼睛都能看到长盛的招牌了,他深吸一口气,心里不断提醒自己:要忍,要忍,忍字是心字头上一把刀,一定得忍住,在探听出真相之前,一定不能让仇人先发现自己。

伍三思跟毛珌琫拿眼角看着何洛的,眼看何洛拳头捏得青筋鼓起来,但好歹脸上的狠毒杀意压下去了,这才暗暗在心里松口气。

他们走到铺子门口,正好一辆车子开过来停下,三人一注目,原来是聂小姐来了。

天儿下着雨,金桂撑着伞挡着不让雨打湿自家小姐,聂璇下车一抬头,就看到师徒三个,她眼睛一亮,脸上浮出笑来,小跑了两步打招呼:“伍师傅,何师傅,毛师傅,早。”

她穿着洋装及踝的裙子,跑的时候手自然提着两边的裙身露出下方小方头皮鞋的脚,纤纤细细的,好看得很,何洛只一眼就将她从头到脚看在眼里,顺嘴一个早字出了口,马上就从聂璇身上看到关大先生的虚影,又仿佛听到她喊舅舅的声音,心里顿时说不上来的难受与烦躁,自己都不晓得的往后退了一小个半步。

伍三思跟毛珌琫倒如常的打了招呼,注意到何洛的躲避动作,师徒俩不着痕迹的在背后给了何洛一巴掌,提醒他注意保持原来的样子。

何洛被两连击一打,顿时想起师父刚才的交待,他还好反应快,马上扯着嘴皮子微微笑一下就装没事的往铺子里走。

聂璇其实心细,看出何师傅好像心情不太好,有心想跟他讲话,可顾及着伍师傅和毛师傅两个大活人,便收敛了自己的性子,大家闺秀的跟在后头往里走。

到了开工的院子,等做事架子拉起来,屋里就她和何洛,还有门口的一个伙计了,聂璇这才轻声问:“何师傅,这两天看你脸色不太好,是遇到么子事了?”

何洛不出声。

他心里其实乱得很。

他晓得这个事跟聂小姐一点关系也莫得,事发的时候他自己也才十三岁,这聂小姐才多大?晓得个么子?可看到她就会想起关大先生,想到他两个是舅甥的关系,他就一时没法儿像往常那样用平常的口气跟她说话,只想她离得远点儿,让他有点儿空间余地平复一下心情。

要不是师父和师弟在这里,他只怕那天晚上在医院会忍不住冲出去把姓关的父子给剁了。

聂璇不晓得何师傅发生了么子事,但看自己问话后他的脸一下子拉下来,通身的气息都渐渐吓人,心里有点儿失落和难受,聪慧的她知道何师傅并不想讲,便换了个话题:“何师傅,要不你今天休息一天吧,要清洗哪些,我现在也懂些,我慢慢做,明天你来直接上手修?”

何洛听了,一抬眼,复杂难平的心一看到聂小姐平时灵动又有朝气的眼神现在竟有点小心翼翼与担忧,也不知怎的,心头突然就软了一下。

是啊,这个事,和她有么子关系?自己不能让仇恨蔽了眼睛,连累伤害无辜的人啊。

想到这里的时候,一个念头又如流星般从他脑海里划过:聂小姐是关大先生的外甥,要是接近她,是不是能更近一步接触到关老贼?是不是能借助她混进关公馆,想办法把祖传的石壁给弄回来?

他这么想着,隔壁间伍三思并没有开工,而是摆开了一溜水的物件儿装样子,实际从怀里掏出了何洛捡来的那个钱在打量,想事儿。

他在想何家当年的惨案。

何洛也许不晓得,但案发半年前,他和师父是曾经到过何家村的。关大先生说得不错,何家的祖坟,确实和长生有关,不,更确切的说,和返老还童有关,因为他何家石壁的秘密,牵扯的,更是帛派最大的秘密药芝。

想到这里,伍三思看一眼门口,伸出手掌摆在灯下,眼神像是在打量自己的手掌,又像是透过手掌眼神落在了遥远的、不知名的地方。

想了会子,他想起关大先生那位外甥女看自己徒弟的样子,眼角含春,笑里含羞,显然对自家大徒弟有了心思。

大徒弟是个木头,但并不真蠢,他想不到人家妹子的心思,但会想到人家跟关大先生的关系,现在又听到那样的秘事,只怕愤恨冲动之下,莫要生出么子伤人的心思才好。

做人,不讲光明正大腰板儿挺直,但一定要有底限,不能因一己之私就将无辜的人卷进来。有仇报仇,有恩报恩,恩怨分明才是他帛派人的路子。

看样子,下工回屋了,还要给徒弟敲打敲打才是。

第111章 散步

何洛没想到自己那点小心思还没确定,就被他那个不起眼的师父给看得一清二楚了,一顿语重心长的教训,没成型的心思别说泡泡,连渣都被批判得一点儿不剩,化作飞灰散去了。

师父那句:“为人者,不求坐直,但求身正、骨正,有气节。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牺牲连累无辜却不是一个正直且强大的人的所为。人,不能没有底限,能严格掌控自己并认识自己的人,才真正强大。”如同重鞭鞭策在何洛心头上,也如雷声划过毛珌琫与银霜的心头。

银霜生活在苗寨,苗寨的人热情,大方,骨子里是讲究恩怨分明的,她阿婆并没有教过她太多做人的道理,只要她学养蛊,学防人,告诉她男孩子女孩子长大了就生出蛮多的心思,再不会像小时候天真,很多人为了利益怕是会利用她。

她初遇到伍三思与毛珌琫不是不怕不防的,但人家收留了她,这些天来也相安无事,摆明的态度也确实拿她当个小辈。伍三思为她买来书籍本子笔,让她感受到了缺失的关爱,而晚上严厉的教育,则让这个只学会“用蛊防人害人”的小妹子真正的再一次感受到了一种被严格期望的暖心,又或者说是一种她从来没有感受过的,新奇的,类似父亲对孩子的期待。

伍三思哪晓得小妹坨白挨训居然对自己居然产生了一种隐隐把他当成父亲的孺慕,他严格的监督着徒弟们进行秘术的练习,同时还鼻子里插葱装相的检查银霜买的花花草草。

银霜买的是几盆观赏松,另外还有两盆盆栽梅,一盆剑兰,多的是一些种子。

伍三思从不摆弄花草,看着这些种子只觉得都长一个样,要不是银霜一一介绍,他都不晓得原来这小妹坨竟然身上藏了这么多毒草毒花种。

一想到这么多的种子都变成蛊虫,伍三思在大方赞扬了小妹坨的工作能力后一转身就打了个冷颤。

他的个祖师爷哎,那么多虫子,光想都鸡皮疙瘩掉满地了好么?他为么子作死想不开,捡个养蛊的妹子回来养?

他有病啊他有病。

能退货么?

好像晚了……都养这么久了……

有了敲打,何洛再见聂璇时心里有一丝歉意,但也因为歉意,反而面上柔和很多,总算让聂璇松了口气,想到自己一夜翻来覆去睡不着尽想着何师傅为么子不高兴,聂璇松气的同时又生出一丝不好意思与嗔怨来:真是个木头。

何洛与毛珌琫练了一周的手,银霜也没闲着,她抱着花花草草关进了自己的屋子,神秘的捣鼓着自己的草蛊。至于四个人里身份排场最高的伍三思,闲得要生霉了,干脆每天饭后出去溜达。

他一溜达,就好巧不巧的遇上了唐四爷。

唐四爷是真好奇这师徒拿着废钱做么子用,伍三思也不瞒,笑说在练师门功夫用的,唐四爷一听这话就不继续打听了,跟伍师父一边吃茶看戏一边聊天,正聊得好,就遇上了带着副官来听戏的唐委员。

唐委员这段日子过得不可不谓春风得意,大光头都似乎在灯光照耀下散发着一层粉色光芒,四爷忙把伍师父与自己亲爹正式引见了,一落座,伍三思就看着唐委员淡笑道:“唐委员,有些东西虽然喜欢,但还是摆着观赏就好,太近了,是会伤人的。”

这么明显的意有所指听得唐氏父子都怔了一怔。

唐四爷反应极快,他突然想起么子似的看向唐委员:“爹,可是关大先生又送了你一批美人俑?”

唐委员摸着光头,眼一瞪:“怎么,做老子的收么子礼你个臭小子还要管?”

唐四爷对他亲爹一点客气也全无,冷笑一声道:“你怕是着道了。”

又看向伍三思,切缝换脸那个自然,笑得格外亲切:“伍师父,麻烦你帮我爹看看,是不是真有不妥?”

“有啊,怎么莫得?”

伍三思笑道,好像说天气一样平常,似乎全没看到唐委员一瞬间阴沉下来的杀气腾腾的表情:“并不多。我师门虽说从事修复一行,但真正的本事,却是医。唐委员肾精不足,乃夜梦过多,若只两三天,倒还好,但眼下却有阴秽之气缠身,显然近来有么子东西入得青眼,常常放在身边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