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四爷故意让管家掺了点假钱在里头,他饶有兴致的看着毛师傅低头挑钱,一挑一个准儿,手指头停都没停过,一番下来竟是还把假钱都另外堆到了一堆,心下暗暗心惊,再次对帛门师徒的实力有了深刻认识。
毛珌琫很快挑好了钱,要付帐儿,唐四爷还真不唬人,给了个实价,眼看着大高个儿带着钱走了,唐四爷喊手下机灵的伙计唐大海:“你跟上去看看,看看毛师傅除了上我们铺子买铜钱,还去别的地方买么子了。”
唐大海应声跟了上去。
毛珌琫揣着钱也不乱走,直接就去了药店。
唐大海远远的跟着,心想不会是伍师傅生病了吧,结果没多久就看到毛珌琫拎着一捆艾草出来。
他远远的吊在后头,直把毛师傅送回屋这才转回去跟唐四爷讲这个事。
唐四爷真心更加好奇了。
毛珌琫晓得有人跟着自己,但发现是唐四爷的伙计便不放在心上,回了院子,按师父的吩咐,和银霜两个拿买来的艾草编蚱蜢。
银霜在寨子里的时候见过别人编过草蚱蜢,但她是没接受过的,毛珌琫性格沉默,她头一回跟这个二哥单独相处,心里其实对毛珌琫有点儿畏惧,有心想要毛珌琫编慢点儿她好学,可一看二哥那块头和沉着像别人欠他钱的硬脸,就讲不出话来。
毛珌琫早注意到银霜时不时瞟向自己的小动作,她不出声,他想问,又不晓得要怎么问,留心到她的眼神多落在自己手上,她自己捏着根艾草好半天也没折腾出个名堂,大概就晓得她到底是想说什么了。
他也不讲话,只把自己的手速放慢,看着银霜惊了一下后学着自己的样子把草折过来,于是速度再放一点,做下一个动作。
银霜跟着编啊编,慢慢的发现了毛珌琫的小动作。她偷偷抬眼打量一下这个二哥,面无表情,还是很严肃,但这会儿却怎么都叫人生不出他很难相处的感觉,只觉得窝心得很。
银霜想到这里不由得笑了一起,放开胆儿讲:“二哥你编得真好,你再慢一点儿,我刚才莫有看清楚。”
伍三思压着何洛收敛表情和心思去上了一天的工回来,就看到外表生人勿近的二徒弟跟银霜不但织好了九十九只草蚱蜢,还做好了饭菜。
老太爷伍三思满意得很,一边呷饭一边讲:“等下呷完饭了,我们往关公馆走一趟。银霜,能不能让我们别被别个发现,就全靠你了。”
银霜突然一下听到点自己的名,一脸惊讶的抬起头:“三叔,你肯让我帮忙做事啦?”
伍三思好笑:“我么子时候讲不让你帮忙了?你手里头有让人神志不清的蛊虫吧?带一个去就要得。”
毛珌琫在桌子下踢了踢他师兄,小声说:“师父怕是生气了,要搞名堂。”
何洛嗯了一声,偷看了他师父一眼。
他师父嘴巴毒,还爱坑徒弟,但有的时候对自己人,真的莫话讲。大概就像他自己讲的,帛门的人护短,自己人只能自己欺负。
何洛咀嚼了一下这句话,想到师父经常拿着身份欺压自己跟师弟,生出的那点子窝心又马上收了回去。
他可不瞎,师父哪是生气,分明是借机生事搞名堂。
师徒三个吃了饭,拿着旧钱在屋里,伍三思不再嘻嘻哈哈,一脸严肃的道:“点灵你们是晓得的吧,世间万物,相辅相成,有阴即有阳,有光即有暗,既有点灵除秽的去岁之术,自然,就能有点阴入岁之术。今日我要教你们的,就是入岁之术。”
何洛与毛珌琫顿时都微微睁大了眼睛。
入岁入岁,一听就是与去岁法相反的秘技,师门门规“仁、义、善、信、德,医世人,医万物,远邪恶,远杀戮”,故创去岁之法,意指去除阴邪留下美好,但师父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怎么不叫一直受门规薰陶的徒弟们吃惊?
第110章 做人,得有底限
“怎么着,你两个么子表情?”
伍三思乜徒弟两个一眼,恨铁不成钢的道:“我收你们入门,可从来莫讲过师门就一定要做个老好人,别个都欺上门了,还任着别个揉萝卜菜一样,哪个会那么蠢?要学就学,不学拉倒。”
他这话不轻不重,但两个徒弟心头都是一凛,总感觉要是跟脸嫩的师父讲仁义道德的大道理,这真正的师门缘法怕就要在这里断送了,两个机智摇头,坚定的道:“师父,我们要学。”
伍三思满意了,他半点儿不掩饰自己的表情,满意后又一脸嫌弃:“师门门规确实让弟子立心向善,但善人总为小人欺,人心有两面,遇到真小人与真恶人还傻傻报以好意,在助人放下屠刀前,讲不定就先把自己小命送了,故祖师们又创入岁之术以保身。”
“你两个学了点灵,自然知道点灵需要摸脉、点准灵气催发节点,这是正脉,与之相反则称点邪,也叫反脉、影脉。打个比方说,你们画个北斗七星,再按着北斗七星画个反的,就是反北斗、影北斗,和太阳下人会显影一样的道理。”
他说得浅显易懂,已经有点灵实质经验的师兄弟马上就领悟了,这才恍然大悟师父为什么弄这么一堆破钱,感情是给他们两个点邪当练习用的。
伍三思看两个徒弟抓着铜钱和草蚱蜢就上手研究反脉了,总算给了点称赞的眼角,自己抓着四个铜钱,就像是非常随手的那么一塞,就塞进了四个草蚱蜢肚子里。
这草蚱蜢编的个头大,肚子一道道的,瓷实得很,但铜钱塞进去后神奇的全鼓了起来,甚至隔着一道道的草片儿能看到里头青黄黑的钱身。
两个徒弟低头专心摆弄自己手上的东西,就没有看到他们这个师父手指弯成钩子,迅速把四个草蚱蜢捋了一遍,拿朱砂点在两个眼睛上后,草蚱蜢就化成四道绿色的流星给从窗户丢了出去。
这四只蚱蜢快落地时突然动了动,背上扎的翅膀突然就跟活过来似的挥动了几下,落地后简直就像活了似了弹跳飞着自己寻了院子四个角落往那儿一趴,一种像是三伏天空气被蒸得厉害似的扭动的空气在整个四角生出来汇到院中心合上,又振了振才消失。
何洛与毛珌琫似有所感的抬起头,一抬头就被伍三思训:“乱看么子?点灵点邪是能分心的?老实点好好摸脉!真是的,我怎么就收了你两个蠢徒弟?要是废了一个草一个钱,翻倍给我赔回来。”
银霜在角落里看书记字呢,闻言心里翻个白眼:三叔太不要脸了,这屋子里的花销全是大哥二哥在出呢,他一个子都没出过,还好意思让大哥二哥自己出钱买东西自己赔。
脸呢?
没脸没皮的伍三思才听不到小妹子的腹诽,跟个严酷的监工头子似的,一会指责这不对,那出错,一会儿捧着废钱劈头盖脸骂蠢徒孽徒要赔钱,眼看着晚了徒弟还莫能摸出几个正活,晚上想跑关公馆的事只得放一放,他把银霜轰回自己屋子睡觉,自己也倒在床上拉被一盖眼一闭,先去会周公也。
何洛和毛珌琫眼看师父睡下了,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起身走到床边拉出打人的架势就往师父身上招呼,可拳头没敢真落下,隔着一定的距离,隔空来了一套拳打脚踢再无声的骂了一句这才端着蜡烛捧着钱和草蚱蜢下楼去继续练手。
等屋里黑了,伍三思翻个身脸朝上,磨牙霍霍:“敢背后给我来阴的,大逆不道以下犯上,欠调教啊。”
次日起来练了功吃早饭,伍三思提点何洛:“蠢徒弟,那个事你莫想太多,昨天脸色根本藏不住,要是再这样要不得。要真是怀疑关大先生,就更要像以往一样,别让人看出破绽。况且我们在他铺子做事,天时地利人和,能直接接触到这个人摸清他的底儿,你莫犯蠢,把这样的大好局面搞砸了。”
何洛嗯的应下,晓得自己昨天脸色是难看,他抹把脸:“师父你放心,我昨天是莫有调节好,今天不会了。”
“那就好。”
“今天银霜你莫读书了,去花鸟铺子走走,看到喜欢的花花草草买点子回来也要得,只要入你眼。另外,神智不清的蛊你多养几个,我有用。姓关的那里要跑,我们也打听打听姓孙的和那个巴三,寻机会也往他们那屋里走一趟。”
伍三思把任务吩咐下去,银霜读书读得头昏脑涨,突然听到三叔让自己接触自己的行当,喜得不得了,比平时要多呷了半碗粥。
何洛心里有恨,从听到那个故事脑袋里就挥不出当年被他娘带出来的情形,还有后来回乡后只看到一把火烧得干净的破村子的模样。
关大先生的讲法就算再有破绽,但他从头到尾承认了一件事:他进了他们何家的祖坟,掘了他何家祖先的墓!
这仇,不共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