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1 / 1)

季般般瞧她脸色煞白,笑着说:“着什么急,坐着等等。”她拉着顾司宜到小案边上坐下。

藏书阁的窗户半开,清风灌进还能闻到季般般身上的淡香,顾司宜问道:“等什么?”她环顾四周泛起疑惑,“你为何不点灯。”季般般离席很早应是来了许久。

藏书阁晚上阴森的很,窗外透过的月光她勉强能看强季般般的轮廓。

“自然是等恶鬼散去,听说前朝时有位妃嫔,宫中生变被人扔进了外面那枯井内,白日还能看到怨骨,夜间这尸骨就开始四处游荡,尤其是子时。”季般般声音回荡在藏书阁,周围瞬间变得阴冷许多。

季般般手撑在小桌上抵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看着顾司宜问:“你来时可有听见哭声?”

顾司宜感到脊梁骨被寒风掐住,发梢都顺着幽幽月光立起来,来时她的确听到了哭声,但这不奇怪,自小在宫里,她便常听宫中嬷嬷说深宫冤魂多,尤其是浔安的行宫。

“听到了,你想说什么?”顾司宜问道,她喉间滑动,不敢四处乱看,安静下来时那哭声更加明显了些许,那年在琼露殿的隧道下看到两具白骨让她做了许久的噩梦。

儿时她在母亲生辰那日回顾家时是深夜,那日关卫下了大雪,马车行到深夜才到顾府,下车时,她在深巷的雪地里见到一头发散乱的孩堤,孩堤在被她发现时便没了身影,她看不清样貌,分不清那是人是鬼,自打那时起她便惧怕鬼怪。

仙师说她见不得这些阴气中的东西,对此她比较排斥见到尸首,也不会参加殡葬。

“你怕不怕?”季般般凑近了些,趁着微光瞧见顾司宜额头上的冷汗,她伸手替顾司宜擦去。

顾司宜强装淡定,说:“浔安行宫是前朝帝王居所,听师傅说,前朝皇帝禅位那日,宫中血流成河,尸首堵住了宫门,大军都难以踏进,龙椅被血水浸透,如今这几只怨鬼算的了什么。”

转头之际,她恰在季般般眼中看到寒意,刚刚季般般眼中的温柔已消散,季般般低头浅笑,“想要天下哪有不死人的,怨鬼是不算什么,就怕这鬼成魔成煞,惹得哀鸿遍野,龙椅坐不踏实。”

顾司宜吓得嘴唇没了颜色,那哭声越来越清晰,她站起身捏紧了手,到嘴边的话却像堵在了喉间说不出来,眼睛失了神色。

季般般搂住她,有些懊悔刚刚吓顾司宜那些话,她轻声道:“师傅找仙师算过我的生辰八字,仙师说我自幼神兽护体,恶鬼见我都得绕道,我藏着你,她们瞧不见。”她身上的斗篷正好盖住了顾司宜。

“季般般,你为什么总是想着法占我便宜?”顾司宜愣在原地看着大门透进的一注月光。

季般般低头看着怀里的顾司宜,说:“我没有,我见你害怕搂着你的。”她手一扬放开顾司宜,顺道连披风也带到了自己身后。

谁知披风往后扬起时,将小桌上的茶杯带到了地上,一瞬间肃静的藏书阁发出的‘哐当’的刺耳声,碎片掉落阵阵回声有序传来。

顾司宜往季般般身侧挪了挪,对于她本就惧怕黑夜,在静夜中忽然传来一声杂音仿佛正好敲在她的心上,让心脏不受控制的抖动。

“杯子掉了。”季般般往后看去,顾司宜面色很是难看,她知道这次玩大了,季般般将她抱在怀里,低声安慰,许久顾司宜才缓过来,抖动的呼吸声也逐渐平息。

季般般的余光正好撇到窗后有一双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们二人,季般般垂下眼眸,整理了顾司宜的头发,说:“胆子怎么这么小,杀人的时候你怎么不怕。”

顾司宜抬眼,有种奇怪的感觉她说不上来,就好像季般般在的地方就会让她莫名安心。

顾司宜说:“崔自华我若不杀他早晚也会死在别人手下。”

“你说的,没错。你放了邹家老太太那把火,这把火烧出了这么多线索,事实证明,你是对的。”季般般理着顾司宜散乱的头发,顾司宜头上的簪子是新换的,对比下来,黑色的确不适合顾司宜。

“走吧。”季般般微微一笑,她眼色停在顾司宜身上,身后小窗的那双眼睛,在季般般转过头后再次漏了出来。

景听尘望着两人的背影离开藏书阁,她目光平静且生疑,她提步离开了,靴上的铁环碰撞成了藏书阁夜幕最后的声乐。

第59章 好人

“大理寺的留在浔安的卷宗基本都在这儿,部分是前朝的未做清理。”季般般点上烛台,将烛台拿给顾司宜。

刑部养着几只野狼为了审问时吓唬人犯而用,深夜在卷祠内也能闻得几声嚎叫。

顾司宜将烛台靠近书架,浔安这几年大理寺接手的案子并不多,都是些宫中鸡毛蒜皮的小事儿。

崔以朗明日一早启程押送应监军回关卫,顾司宜今日若是查出了东西,也不用另想办法和他一起回关卫。

“七年前,是我刚离开泗州的日子,我记得那年天灾不断,偃台水患数万流民夜宿街头,赤地千里孤鸟难觅食,哪怕是这样,仍旧有人炊金馔玉,衣冠齐楚,随着偃台前守备私吞赈灾银两被揭露灾情才步入尾声,我没见过斩人头的场景,我只听说那日断头台前受灾的百姓端着饭碗去接断头血给小孩喝下,应那老神仙说的治百病。”顾司宜食指停在书架上的卷册上。

她拿下卷册继续说:“圣贤帝久居关卫,繁华的关卫雁都城不容有污点存在,灾民只敢流窜浔安,这案子是在浔安结的。”

季般般替她掌灯,轻笑说道:“断头血,无知小儿还真敢喝,漕运总督杨广之前身处户部,游走六部之间,偃台前守备出了事后无人顶替其职,才临场将他调往偃台。你查这卷宗就是为了这桩不起眼的案子?”

“这桩案子是不起眼,你瞧这卷祠,有多少官员是因贪污而卷上留名,数不胜数。”顾司宜细读着手上的宗卷,这事情与顾家毫无关系,但是她不明白,偃台前守备挡不着崔自华的路,他为何要大费周章铲除前守备。

仅仅像是崔以朗说的为钱财,她看不像,一个守备调用士兵护送也好过外聘镖局,这七年间审过的大案,与崔家挂上钩的就这一件,她很确定。崔以朗说过镖局在泗州常见不差生意,但这几年却没有任何生意,如果是受战役影响,那崔自华这么久也没有关掉镖局,反而是让他吃着旧本。

当年挣得押送前守备的银子明明是为了修缮老祠堂,怎会还有钱够吃这么久,这笔银子已经超出当年赈灾的银两。

季般般将烛台拿近了一些,看清了卷上的字问道:“户部和先皇走的近,与顾家交集如何?”

“我常处深宫,受大长公主教导,家中的事情皆由哥哥做主,哥哥虽在关外驻守边关,但一年间总会回来两次,六部同司礼监走的近,我想和我们家交际并不深,杨广降级做这偃台守备,我总觉得,事情不对。”顾司宜认真查看,这卷宗记载的很是清楚。

圣贤十年,偃台守备陈阳私吞赈灾银两百万,将银钱放置庆州商船,勾结船运总督利用官货来往将其洗净。看到这儿,顾司宜转头看向季般般,碰巧季般般也正看到这儿。

季般般说:“既然是脏银为何要用官货来洗,这银子大可不入家账,放置起来使用现银更为稳妥。”

“勾结,这么说来,当年连同前漕运总督一起入狱,故而给了后来杨广调职的机会,两百万的赈灾银,司礼监都不敢这么贪,一个偃台的守备怎会有这么大的胆子。”顾司宜合上卷宗,这事情看着全然像是在给杨广铺路。

杨广在任职没多久后,便有了哥哥送漠原商船出海的记录,赈灾银朝廷不派监理皇子前往,直接放款,这全然不像朝廷的作风。

“我本想回了关卫查大理寺的卷宗,现在看来,若回了关卫查,才是查不出什么名堂。”顾司宜将卷宗给了季般般,接过她手里的烛台陷入沉思,如果崔家没有出事,当她知晓大理寺冤案的事情后,一定会先一步前去关卫查,毕竟当年的重要宗卷都是放在关卫的宗祠,而非浔安,目光落到关卫线索一定会断。

这条路像是被人刻意安排好的,她望向书架上其余的卷宗,主犯明明是前守备陈阳,但册封上刻的却是前船运总督的名字。

季般般翻了几页道:“罪己诏书同大理寺记案字迹一致,陈阳没有自述,圣贤十年腊月二十八在牢中服毒自杀未果至哑,二十九一早于案场行刑,一家老小流放外海,这事情的确不对。”她合上宗卷放回原位,牢中服毒只有一种可能,被人所害,即然被害怎会只将人毒哑,反而第二日当众断头。

“刑部行刑的过程记录都搬回了关卫,唯独大理寺将这案子卷宗留在浔安,看来,我得去一趟庆州。”顾司宜如果不去庆州那她定是查不出来,此事得从源头查,得从漕运总督杨广身上查起。

毕竟从那儿查更为简单,季般般问:“走明还是暗?”

明着查,就以公事同孙时鲤一同前去,这样需要在未封线的史册上做手脚,同时一旦被人查出举报,那孙时鲤便会因为此事丢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