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你身上长了小刺，这刺能提醒你活着。”安秋叼起一支烟，“你的朋友有什么很想要的东西吗？”

“他想要一个新式游戏机。”Ave说，“这台俄罗斯方块就是他留下的。”

安秋笑了：“这样挺好，你还是个小朋友。”

汽车一路经过荒漠，在海岛背风区的这片盐碱地中，Ave看见了许多徒步旅行的人。他们为了防晒，即便在暑热天气里也穿着长袖衣服，风沙让那些冲锋衣也改变了颜色，其中有一些面容沧桑，也有的看起来比Ave自己大不了多少。

比起市镇，Ave显然更熟悉人烟稀少的郊外，他透过车窗玻璃浏览了许多景色，却不太懂该如何开口，向这群旅者打探他们的来历。

车就那么开了过去，最多只留下了两声鸣笛致意。

陆行一日，他们赶上了这一旬出发的最后一艘邮轮。汽车们排队等待登上甲板，在登记进入的环节中，Ave看见安秋使用的是“贝利尔”这个名字。

除了汽车位之外，船票还包含一间双人船舱，位于甲板之下的第二层。第一次坐船的Ave兴奋地四处乱瞧，安秋则是第一时间选好了他的床，准备补眠。

现在还不到晚上八点，餐厅还在提供晚餐。Ave有点肚子饿，在和安秋打过招呼之后，他独自顺着指示标来到甲板，不出意外地迷了路。

在一系列不太顺畅的问路之后，Ave终于来到了餐厅。公共餐厅内的餐品大多是自助餐形式，是以来晚了一些时，等待他的只有一些卖相不太好的菜品了。

好在Ave不挑食，他拿着餐品选了些垫肚子的东西，正想拿走仅剩的一个纸杯蛋糕时，还有一个人与他同时伸出了手。

Ave一瞧，这人居然有点眼熟。仔细回想之后他才记起，他就是遇见安秋那夜的另一个配角，被他认为不太聪明的史蒂夫。

他实在说不出来“真巧啊”这样的话，不过好在史蒂夫对这个害他艳遇泡汤的小男孩没什么印象，他友好地收回手，把蛋糕让给了Ave。

不知出于什么心态，他还与Ave搭起了话：“我们在哪里见过吗？抱歉，我是说，你看起来很面善。”

“谢谢。” Ave尴尬地回答，寻找座位的步伐加快了一些。

“我叫史蒂夫，你的名字是什么？”

“罗威。”Ave随口说出一个名字。

“这个名字与你可不太相称。”史蒂夫面容带笑，热情地说，“你应该有一个女孩一样美好的名字，玛格丽特也许有些出格，你觉得埃利斯怎么样？也许未来某天你也会掉进兔子洞。”

Ave对他的自来熟感到不适，他索性将餐盘换成了可以带回房间用餐的餐盒，在他将食物打包时，他看见史蒂夫也在这么做。

看起来就像他们之间存在某种默契，这种默契令Ave感到不适，他加快步伐，但直到回到负二层，史蒂夫依旧与他一道，看见他回头，史蒂夫露出了一个微笑。

那笑有些莫名，带着某种势在必得的得意与轻蔑。Ave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身边有一道劲风略过，一个黑影猛地扑向史蒂夫，那个大块头就像一张被风吹倒的广告牌，手里的食物洒了一地。

“Sarastro……”Ave喃喃，连忙望向他们的房间。房门紧闭着，没有人从那里出来。

黑狮的獠牙对准史蒂夫，黏浊的口水打湿了他的衣服。它发出了一种警告的低吼声，从此路过的旅客都被这景象吓坏了，有女士惊叫起来，船员被骚动吸引来，有人端起枪，有人从船舷边拿来麻绳，但没有人敢接近黑狮。

奇怪的是，在人群中，被黑狮扑倒的史蒂夫居然是最镇静的一个。他举起双手，用一种无辜的眼神与黑狮对视片刻，说：“闻见什么了吗，大家伙？”

Sarastro在他颈间嗅闻，尖利的獠牙轻易就能撕开史蒂夫的皮肤，但他并不畏惧。

僵持片刻，船员拿来了麻醉枪，黑狮见此，抬起头，朝着人群低吼一声。恐惧者的手枪因此被吓走了火，子弹击穿花瓶，在廊边的油画上留下一个圆孔。

Ave被人越挤越远，他的呼喊声被淹没在议论纷纷的声音之中。

“Sarastro！”Ave大喊，“安秋！”

没人听见他的声音，刚才的枪声惊扰了更多的人，有人尖叫着跑出来，被打扰了好事的大声咆哮，询问开枪者在哪，胆小的人逃窜、发抖，女士们的高跟鞋声哒哒地响个没完。

就在这样的喧闹中，Ave忽然听见了一声不大的呼唤，黑狮也随之回头。

“Sara。”

Ave望向他们的房间，就见安秋倚在门前，手里端着一只咖啡杯。

黑狮立即起身，朝着反方向的安秋走去，钻进了那个并不起眼的房间。人群惊恐地为黑狮让开一条路。安秋在人群的注视下，朝Ave招了招手，于是众目睽睽的又多了一个Ave。

Ave脸热得快烧起来了，他快步追上Sara，在他钻进房间之后，安秋立即就想关门，却被一只胳膊拦了下来。

这人一身白色制服，显然是船上的工作人员，他先前隐藏在人群中，此时出手，似乎并不是为了平息纠纷。

“安秋先生。”那人开口，“我是蒙特利卡号的船长，能与你谈谈吗？”

“请便。”安秋让开一半，船长毫不客气地钻入，和善地与Ave打了个招呼。

安秋随手关闭房门，不理会外面吵闹的人声。

“你好，我的朋友。”船长说。

Ave定睛一瞧，觉得这船长多少有些眼熟。金色的发丝和癯瘦的身形都令他印象很深，他在不久之前见过一面。Ave想起来了，这位是维恩的同伴，他们在蒙克达尔的旅店中见过一次。

或许不算见过，因为他们从头到尾没有对视过一次。

“路易斯。”安秋叫出了他的名字。

Ave感觉他们之间存在着一种怪异的气氛，难以言明，在他仔细观察时，这两个人却同时撇开视线，朝他望来。

安秋接下他手里的餐盒，Sara也围过来嗅闻。在刚才的混乱中，他装的食物在各种摇晃中混成一团，卖相变得很差，不过好在Ave并不挑食，他拿出一小段沾了酱汁的玉米，边啃边说：“我看见史蒂夫了，他为什么会在这？”

“他和你们一样，是在法列拉上船的，目的地大概是白海。”路易斯回答。

安秋没有说话，把餐盒放在桌上，说：“我要出去一段时间，你照顾好自己，陌生人敲门不要开。”

“好的妈咪。”Ave说，“放心吧，还有Sarastro呢。”

路易斯朝他挥了挥手，Ave注视着他们的背影，在舱门关闭前，Ave看见了路易斯的笑，那是一种带有得逞意味的狡黠。Ave感觉脊背生寒，他身边的Sarastro站了起来，紧盯舱门，在房内转了一圈。

好像有什么在他们看不见的维度发生了，又似乎只是Ave的错觉。

他用勺舀起一点沙拉酱，包裹在其中的玉米粒带着一种酸涩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