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1 / 1)

“父皇又喝酒了?”他弯腰捡起地上散落的酒盏,转头看向因为熬夜守了皇帝整晚而显得疲惫不堪的承恩公公。

“回禀殿下,皇上昨晚喝了整宿的酒,天刚擦亮的时候又跑出去吹了点风,现下头疼得厉害,殿下一会儿回话时,可要小心!”承恩公公强打着精神,以极低的声音提醒初一。

初一点头,掀起低垂的珠纱帘,往内殿走去,行至床前跪地行礼,又轻唤了一声父皇,却是半晌都没有任何回应。

他伏在地上,许久也没有起身,只是静静跪着,仿佛木雕石塑般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皇帝似是翻了个身,床沿上忽然有条手臂垂了下来,手指打在床前的脚踏上,发出一声轻响。初一这才抬头,膝行几步,上前抬起那只手准备塞回被中,却冷不防床上的皇帝忽然一个侧身坐起,一柄冰冷的剑准确无误地横在了初一的颈上。

初一眼中闪过刹那的愕然,但只是一瞬,便翘起了嘴角,静静回望着眼前这个给了自己生命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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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从床上坐了起来,眸中尽是愤怒,他的身上还带着宿醉的酒气,浓烈得近乎刺鼻,嗓音更是低哑难听:“是你对不对?贞儿的事,根本就是一个圈套。你和太后联手设计诬陷她,离间朕与贞儿的感情!太后借此机会让朕对贞儿彻底死心,而你则是从一开始就存着报复贞儿当年迫害你娘,更是报复穹极轩和庆隆街两次刺杀之仇的心思的!你恨她,你心里压根就没打算要放过她,你甚至连朕都恨,所以你明知道朕着紧贞儿,明知道这样陷害她,朕会有多难过,你还是这么做了!”

皇帝越说越激动,有两次剑尖都不慎划破了初一的颈部皮肤,立时有鲜血渗出,而原本在殿外就有些担心的承恩公公听见里面声音不对,刚探个头进来,看到这一幕,顿时吓得“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陛下,使不得呀……”

“滚!”皇帝一脚踹开承恩,双眸却是依旧紧盯着初一,“朕问你话呢,你哑了?”

“原来父皇也知道,穹极轩和庆隆街的刺杀和万贵妃有关。”初一自我嘲解般笑出了声,低头看了看自己颈间的利刃,却是站了起来,“也是,她是你心尖上的宝贝,我不过是你一时放纵后留下的孽根苦果,孰重孰轻,还真是一目了然啊!”他说完,眸光一沉,竟是猛地上前往剑尖凑了凑,皇帝脸色一变,握剑的手微微一颤,却是缩了半寸。

初一嘴角笑意转深,却是毫无掩饰的讥诮:“父皇可知,你这一生,所有的不顺遂,都是因着你方才的这一缩?你爱万贞儿,爱得痴真,却偏偏不敢为了她和太后决裂,而是坐上了这天子宝座!你不介意万贞儿不能生养,你能包容她的任性,她的善妒,却偏偏在最应该安抚她、肯定她的时候,娶了别的女人为你生儿育女;你明明可以不要我娘,不要我,却在太子暴毙后,把我迎回东宫!现在,你还是如此!”

皇帝被说得脸色煞白,布满血丝的眸子里泛起红色的雾气:“你住口!”

“没错,是我设计的玄清进宫,也是我在进宫之后,让人支走绘云,给了贵妃娘娘和玄清单独相处的机会。只是……父皇,”初一依旧噙着笑,走近他,“你的女人,你心里应该最是清楚啊!你觉得她会背叛你吗?如果她真的做了对不住你的事,又是谁让她心如死灰,转投进别的男人怀抱呢?又或者……会不会,其实根本就什么也没有发生?”

皇帝双膝一软,跌坐在床上,一把捉住了他的衣服:“你告诉朕,你告诉朕,那日的真相到底如何?说!”

“我说什么,父皇就能相信吗?她可是您最爱的女人啊!您在我母妃身上醉后逞凶后,是如何面对万贞儿的呢?那种心情,父皇应该最是明白才是的呀。怎么那会儿,人家都能原谅您,现下到了父皇身上,您却不能原谅她了?”

“住口!朕让你住口!”皇帝暴喝了一声,忽然挥拳狠狠向初一面门砸去。

这一拳挟着天子之怒,重重落在初一脸上,将他打得立时倒退了两步,好半晌才艰难地转过脸来。

初一抬手却是再度低笑出声,指尖拭去嘴角裂出的殷红:“儿臣还要处置西陵被烧之事,父皇若没有旁的吩咐,儿臣就先行告退了!”说着,他毕恭毕敬地又对着皇帝行了一礼,转身便欲离开。

“你真以为朕不敢杀了你吗!”皇帝嘶吼出声,抄起床边一个酒盏重重砸碎在地上,“朕一日是皇帝,一日便掌有生杀大权。朕随时都可以将你这个太子废黜!朕哪怕把这江山交到不相干的人手里,也断断不会留给你这逆子!”说着,怒目圆睁看向一旁早已吓傻的承恩公公,“传朕旨意,即刻将太子软禁东华宫中,不得问政,不许出入,若有违令,就地格杀!”

承恩闻言连忙看向初一,却冷不防皇帝又是一脚踹来,疼得他顾不上多想,一迭声应着,爬出了内殿。

初一挺直的脊背有一瞬的瑟缩,直至有几十个御前侍卫冲进来将他团团围住。

“父皇若执意如此,儿臣亦无话可说。不过,您对儿臣虽无父子情义,儿臣却不可不敬这生养之恩。儿臣只能答应您,在您有生之年不行谋逆之事致使我们父子兵戎相见,弃先祖伦德。但这朱氏江山已是百年基业,儿臣,绝不放手!”

“滚!”皇帝暴怒着,将手边能找到的东西都往前砸去,众人噤若寒蝉,道了声“得罪”,便将初一架出了乾宁殿。

直至殿内空无一人,皇帝才终于似耗尽所有气力般跌坐在了床前,抬手掩面,无声哽咽。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开口唤道:“承恩!”

“奴才在!”承恩躬腰从外面走了进来,小心翼翼地耷拉着脑袋,连看也不敢看皇帝所在的方向。

“朕,是不是,真的很失败?”皇帝的声音极低,落在这空荡荡的大殿里,茫然又无措,“不管是做男人、做父亲、做儿子,还是做皇帝……”

“皇上!”承恩“扑通”跪了下来,“您喝了一宿酒不曾休息,方才又天威震怒,极是伤身的。不如奴才侍候您沐浴更衣,先歇一会儿,睡醒了人也松泛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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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苦笑出声:“是啊,朕真是气糊涂了,这种事,你怎么可能敢回答朕。只有贞儿……只有朕的贞儿,会叉着腰骂朕糊涂蛋、窝囊废……”

“陛下若是真的想念娘娘,奴才这便安排下去……”

皇帝安静地抬起头,过了许久,才以手撑地,自己爬了起来:“罢了!朕累了,天塌下来也不许进来吵朕!朕要睡一觉,好好睡一觉,睡醒了也许会发现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他踉跄着爬回到床上,承恩抬起头想去扶一把,但看到那个佝偻的背影时,却有一刹的失神。

这是他跟了三十多年的天子帝王,将将四十七岁。

春秋正盛的年纪,此刻,竟是老态毕现,瞧着,竟透着一股沉沉的垂暮之气。

那一刹,他心下有些泛酸,跪在地上小声呢喃道:“皇上,您好好休息,奴才就在外面守着您,哪儿也不去!您有什么吩咐,喊奴才一声便成。”

床上的人并未搭腔,只是伸出一只手挥了挥,示意他退出去。

承恩守在殿外,偷偷抹了半晌眼泪,眼见着时间一点点过去,皇帝竟没有半丝要醒来的意思。他忍不住进去看了几遍,听到床上传来均匀的鼾声,才放了心,一直绷紧的神经放松下来,也是困得不行,便靠在脚踏边,也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觉,却是睡得天昏地暗,直到有人拼命摇晃他的手臂,他才猛地醒过来,一看外面竟是天色大亮,不由得心里一慌,再往床上看去,却发现皇帝居然也是没醒。

想来这阵子因为万贵妃的事,皇帝心力交瘁,昨日那样发作一通之后,倒是间接让他发泄了一下,自然睡得也格外沉。

“公公!”摇醒他的小太监一脸慌乱,小声叫了一句,却被承恩制止。承恩起身带着小太监出了内殿,才皱眉道:“出什么事了,慌慌张张的,皇上好不容易睡一觉好的,要是吵醒了陛下,仔细我剥了你的皮!”

“公公!奴才今日照旧去了金銮殿,说了皇上龙体欠安,结果刑部尚书、户部尚书连同太子太傅、文英殿大学士等等数十位大臣也不知是不是收到风声了,说是要见太子。奴才只好说了太子被皇上软禁之事。结果几位大人当时就吵着要来见皇上,现下还在殿外候着呢!”

承恩听得头皮发麻,他跟了皇上这些年,自然明白那些文臣最是难缠,心里更是清楚,现下朝中的局势,初一虽是太子,但这半年来的处事做派和过人手段,在众臣心目中的威信已然超过皇上。上次太子自请去西陵守陵时,皇上就已经被逼得很是焦灼,眼下囚禁太子的理由更是比上次更上不了台面,只怕,眼前这麻烦才刚刚开始。

尾声 燕归帝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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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前,西陵被盗,蓁嫔尸身被毁,墓中宝物盗烧殆尽。幸得太子殿下连夜出宫,派人盯紧了京中各大当铺,顺利活捉到一个变卖西陵宝物的少年,人赃并获并顺藤摸瓜地把那帮暴民悉数捉拿归案,一网打尽。”新上任的刑部尚书曹定邦一面朗声向乾宁殿内奏报,一面拭了拭自己头上被太阳晒出来的汗。

他们这行人,从辰时二刻求见皇上,一直跪到方才,承恩才出来说皇上让他们在殿外奏报。可惜,他们这些人连着说了半天,殿内仍是一片死寂,半丝回音也无,连站在殿外的承恩公公都是一脸快哭出来的表情。

“启奏皇上,属下等人按照太子殿下先前的吩咐,特意和工部联手,在京郊建了些难民棚屋安置从陇西逃到京城的饥民。可是现在人数越来越多,工部建房进度跟不上,臣等实是有心无力,无法决策啊!恳请皇上裁断!”工部侍郎也是一脸无奈地疾声高呼了起来,可惜仍旧如雨落大海,连半丝水花都不曾激起。

商太傅一向是耿直的性子,加之文人本身的一股子拙迂劲头,见这群臣激愤前来面圣,在乾宁殿外又跪又喊了这么半天,里面还是没有动静,不由得急了:“陛下,这救灾如救火,皇上龙体欠安,不问政事,臣等理当殚精竭虑,死而后已。只是这文武群臣,各有所长,各司其职,方可皆尽其能。眼下皇上既然龙体欠安,无法处置国事,臣斗胆恳请陛下让太子监国理事。东宫自被确立以来,太子殿下处事雷霆,勤政公允,臣等皆是有目共睹。皇上此番因为后宫小事便软禁当朝太子,宫外百姓已谣言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