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1 / 1)

“殿下,依着沿路找到的紫檀珠子,一直找到这条路附近,便、便再没有了!”梁公公手里拿着一方帕子,帕子里赫然是散开的一捧紫檀珠子。

初一伸手,指尖微颤了颤,一颗颗地拈了起来,口中还数着:“一、二、三……十二……少了两颗,那串珠子统共十四颗的!”

“兴许……被什么人捡走了?”梁公公说到这儿,却是停住了话头,看了看已经西沉的落日。

这几个时辰的工夫,京中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谢家小姐失踪的事了。

平北将军谢渐甫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带着大批人马在城中四处搜寻。

初一则亲自带了百十来人,沿着长天街一路走来,足足花了一个多时辰,才找到这十多颗珠子,可线索却是就此中断了。

“传令下去所有人从此地散开,挨家挨户盘查搜索,发现可疑之处马上回报!”初一将那包珠子紧紧攥在手中。

不出半盏茶工夫,便有人疾奔而来:“启禀殿下,南巷有发现,一间废弃的旧屋中,发现、发现了一些东西,可能是谢姑娘的!”

“赶紧的,前面带路呀!”虽是初春时节,梁公公这一下午的奔走忙碌,也是热得鼻尖见汗。

那位侍卫带着初一等人赶到一间破败旧屋中时,却发现屋里赫然扔着一圈绳索,而绳子散落的附近,分明还有一摊明显的血迹。

初一看清眼前的情形却是身子一软,几乎跌坐在门槛上。

“殿下!”梁公公吓得不轻,上前扶住了初一那只血迹已干涸的手,“人不在这儿,还不一定就是谢姑娘……”

“我没事!”初一挣开梁公公搀扶的手,强撑着站了起来,在屋中四下望去。

屋子破败许久,到处是厚厚的积尘,除了正堂处的那摊血迹和绳索之外,只有一些凌乱的足迹和腐朽的家具。桌椅都断了腿,靠墙的旧床上散着一张破席子,整个屋里散发着一股浓浓的腐败霉湿味。

“这么多血……”他脚步虚浮,蹲在了那圈绳索附近,喃喃道,“那丫头上次胳膊上受了点小伤都哭得跟个孩子似的……”

“殿下……”

“平日里听她吹嘘自己是将门之女,如何了得,我竟真也信了。这丫头眼珠一转,便是一句口是心非的话。我怎会在这种事上,轻易便由着她了?”初一梦呓一般地自语,却是分明有两行眼泪潸然落进尘中,“母妃出事的时候,她抓着我,说了会一直陪着我的。”

说完,初一也彻底跌坐在了地上:“早知结果如此,我在安乐堂里住一世又有何妨?左右,到头来,还不就是一个人,一辈子,四壁空空……”

“殿下!”闻讯赶来的月云旗一进门便看见这种场面,顿时也红了眼圈,“不就是一根绳子吗?谁说就是谢宴了?外面还有几百号人在挨家挨户地替你找人呢,你至于慌成这样吗?起来,你跟我走,我们接着找人……”

“放开我!”初一狠狠挣开他的手,声音似是忽然便喑哑了起来,“云旗,我找不动了,也不敢找了!我怕、怕再见到她的时候……”他说到这儿,胸口肋骨处竟似瞬间被什么利器穿刺了一下,疼得倒吸了一口气,原就苍白的脸又褪了三分血色。

“行了,你们先出去,人还是要找的,只是殿下这样子,怕是……怕是没办法再找了。我在这儿看着殿下就行了。”梁公公说着,声音又低了几分,不无哀戚道,“不管怎么说,活要见人,死也要见尸啊!”

月云旗无奈,趁着转眼的工夫,不着痕迹地擦了擦眼睛才往院外走去:“暗卫留在院中原地待命,保护殿下,其他人跟我走!”

一阵脚步声渐远后,小院中死一般寂静。梁公公也不敢多话,只默默站在门边,看着老僧入定般垂着眸子、死死攥着一包紫檀散珠的初一。

眼看天色渐暗,梁公公命人买了蜡烛点了起来,又让人找来条新毯子想给初一披上:“殿下,您手上还有伤,这正堂对着风口上冷得紧……”

初一抬手阻止,哑声道:“冷一会儿也是好的,好教本宫还留些知觉……”

“殿下这又是何苦?”梁公公抱着毯子,一时也不禁老泪纵横道,“奴才跟着殿下虽然时日不长,却也知道殿下心思剔透,灵慧过人。这世上事,生死无常,祸福难料,但殿下身份尊贵,又是仅存的皇室一脉,万万不可如此自伤啊!”

“是啊!”初一嘴角浮起一抹苦笑,“我从前什么都没有,每日只想苦读诗书,打发时日,盼着有朝一日能凭一己之力借太子兴的东风光明正大地走出芷汀斋。可是如今,我贵为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心中想要的东西却越发多了。想造福百姓,匡我大明;想父皇知我心意,和我如寻常父子般亲密无隙;想母妃伴我左右,喜乐安康。结果我想要的越多,失去的越多。无论我如何努力,在父皇心里我都是最无足轻重的那一个。就连母妃都决定弃我而去,过她想要的生活……我前几日还在想,今后定要牢牢地抓紧阿宴,不教她也从我身边溜走……”大约坐得太久,他说到此处,竟是眼前一黑,身子不自觉地晃了晃向后倒去。

梁公公惊呼一声,扑上去扶住他,指尖用力按在了初一的人中处,指甲陷进肉里好几秒,才见他幽幽睁开眼睛,苍白的脸在月光下越发显得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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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咱们先回去吧,你这一天还只是早上用了些粥食,手上还带着伤,这要是有什么好歹,奴才可怎么跟太后交代啊?!”

初一眨了眨眼,视线却忽然落在了不远处的那张旧床底下。因为屋中太过破败,梁公公把蜡烛直接点在了桌上,沿着大门两边各点了一排,却因为初一此刻斜卧的姿势,恰好照出那旧床下的一颗小小珠子。

初一眸光闪动,颤声道:“第十三颗!”

“殿下?”梁公公满头雾水,他还未反应过来,就见初一却是直接往床边爬了去,伸长胳膊够了半天,终于在一手尘灰之中捞到一颗圆润的珠子。

“这……这是谢姑娘留下的?!”梁公公又惊又喜,转瞬却又不知道该难过还是该高兴。谢宴拆了串珠子沿途留下标记将他们带来此地,但却是扑了空。

“第一颗珠子,是那小乞丐在马车拐进长天街时捡到的;第二颗珠子,则是长天街和武康街的拐角处……”初一握着珠子像是忽然有了力气似的,一骨碌坐了起来,食指迅速在地上的积灰里草草几笔,画出阡陌相通的几条街。

“第十二颗珠子,是在这南瓜胡同里找到的……”梁公公看了半天,显然也发现了端倪,“每次发现珠子的地方,都是拐角附近!”

“显见,阿宴上马车后,必是发生了什么事让她心生警觉却无法开口呼救,而且她手脚必定被束,口不能言,否则不可能生生扯断我给她的定情之物!”初一顾不上手中的灰,将珠子在身上小心翼翼擦拭干净,“她既然沿途留下手珠,将我们引进了南瓜胡同,就是希望留下线索指引我们前来救她。我们既能找到这颗珠子,必然表示她确实到过这间旧屋。从这点来看,她在这儿留下这第十三颗珠子,指路的意义不大……”他摊开掌心看着那颗滚圆的紫檀散珠,“那么,阿宴留下这颗珠子,到底是想……”他说到这儿,声音却忽然顿住,双眸死死盯着手中的珠子。

梁公公见状连忙也凑近了脑袋,眯着眼瞧了半天,却隐约只看出那珠子上似是有被人用指甲刮出的一些浅痕。

“是卍字!这是个卍字!”初一整个人忽然便像活过来了似的,不仅立时坐直了身子,还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卍字是吉祥万德之所集的意思,一是要告诉我,带走她的人姓万;二是要我知道,她还活着。梁公公,她没有死,她还活着……你看见没有?我的阿宴、我的阿宴……她没有死!”

“万家的人?”梁公公一怔,“咱们出宫之前,太后因为蓁嫔的事,故意让鸾栖殿的人做了手脚吓唬万贵妃。难道是咱们为此顺水推舟,安排玄清假扮道士入宫的事败露了?玄清把殿下供了出来?”

“以万心凤的心性,她若是知道此事,必定会将矛头对着本宫。本宫方才太过着急,不曾留意,这屋里的脚印多是女子留下,只有一双男子脚印在阿宴所囚之地附近走动。显然绑了阿宴的,必定是个女子!”初一一边说一边在屋里来回打量起来,“若是本宫没有猜错,朝堂上下给父皇的施压以及本宫的出走,极有可能让父皇不得不打消了赐婚的念头,万贵妃那边只怕也跟万心凤摊了牌。”

“您的意思是,万心凤狗急跳墙,记恨谢姑娘在月老庙的言论,又因为做不成太子妃的事迁怒谢姑娘,所以将她绑了?”

初一并未答话,只是沉吟许久,忽然大步往门外走去:“让云旗回来,除了谢将军的人,本宫的人一律跟本宫回西陵去!然后,派两个人,去万家中门大门侧门偏门各处死守,只要一见到万心凤出现,不管她去了哪里,都要回报本宫!”

2

万心凤是在第二天晌午亲自赶到西陵求见初一的。

梁公公这次倒是很痛快,既没客气也没兜圈子地婉拒,而是直接把她挡在门外了。

“我可是听闻昨儿个整个京城都被平北将军掀了个底朝天,四处搜寻谢家阿宴的下落,你这狗奴才问都不问太子殿下的意思,就敢将我拒之门外?万一我才是这京中唯一知道谢宴下落的人呢?”

“真是对不住了,万姑娘!”梁公公依旧是笑得跟一尊弥勒佛一般,只是笑容里没有任何情绪,“从昨儿个发现谢姑娘失踪起,谢将军关心则乱,满世界地让人知道消息就来回报。可是从街头的贩夫走卒到天桥底下行乞讨饭的,个个都说见着过谢姑娘的马车,好几个还煞有介事地说知道谢姑娘的去处。结果不是想骗几个银子,就是捕风捉影,不仅没找着人,还扰得我们殿下头疼欲裂……所以殿下今儿一早就放了话,不见任何人了,只等谢将军那边找到人再说!”

万心凤气得牙根发痒:“本姑娘今日还真就非见太子一面不可了!你去告诉他,谢宴现下就在我的手上,他若不想让那丫头死在没人知道的地方,就立马出来见我!”

梁公公闻言笑得越发灿烂起来:“万姑娘莫开玩笑了。我们殿下可是私下说过好几次了。姑娘纤纤弱质,又温柔端庄,若不是生为万家女,殿下只怕对您也是要高看几眼的。眼下谢姑娘失踪这事闹得这么大,姑娘就算想见咱们殿下,也不好拿这种事来开玩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