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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一搬进西陵数日以来,日子却是过得最自在快活。
每日没事与梁公公对弈,更有谢宴按时从谢府带来谢夫人精心备下的饭菜,两人一起吃了饭,才各忙各的。
通常是初一在房中看书,偶尔还会看到曹定邦和江尚书等人来见他,谢宴也不在意,只是每日兴致勃勃地追着月云旗切磋斗剑。她对月云旗上次在庆隆街时使的那一手快剑很是觊觎,偏偏月云旗与她一向不太对盘,说什么也不肯教,被缠得烦了,少不得嫌弃谢宴的花拳绣腿不顶事。于是,两人又会开始新一轮的斗嘴。这种安宁中的热闹,让初一莞尔之际却又恍惚,心里反倒总是隐隐生出些莫名的不安。
直到这日未时左右,每天午时准时提着两个食盒送饭菜来的谢宴却迟迟未出现。初一心神不宁半天后,终于合上了看了半个时辰也没翻动两页的书本,梁公公连忙上前:“殿下,谢姑娘怕是今儿个有事,不会来了。不如让厨房给您另做些……”
“云旗呢?”
“来了来了!”月云旗一边将手中最后半个红薯放进嘴里,一边往里面跑,嘴里含含糊糊道,“是不是来饭了?我都饿坏了……”
“你马上去趟将军府,看看阿宴在不在府中,倘若不在,问清楚她何时出的门。”初一说着,却是自己也站了起来,“算了,备车,我和你一块儿去!”
梁公公看出他眉间焦灼,也不敢多言,马上安排人备了马车。
月云旗看初一脸色不对,索性亲自驾着马车一路疾驰到了平北将军府。
府中的下人一见从马车上下来的太子,吓了一跳,眼看便要跪下行礼。
初一蹙眉:“不必多礼了,你家小姐现下何在?”
“小姐?”守门的家丁一脸错愕,“小姐不是中午去西陵给殿下送饭了吗?”
心中惴惴了许久的不安得到验证,初一的脸色顿时凝重起来:“坐的是府上的马车?她带了几个人?”
“是啊,跟平素一样,坐马车去的。”家丁初时还带着笑,后来看初一脸色不对,连忙道,“午时二刻就走了,小姐平素不爱前呼后拥带着一堆人出门的,这几日因是去西陵见太子殿下,更是连翠岚也不曾带,她自个儿坐着马车去的。”
初一深吸了好几口气:“云旗,我们身边现下有多少人?”
“加上暗卫和丁统领私下调给咱们的那些兄弟,统共二十个,”月云旗说着,却马上又补充道,“不过铺子里和我娘那边还可以叫出几十号人来……”
“马上通知出去,把我们手上所有能调动的人散出去,掘地三尺也要把阿宴找出来!”初一说完,猛地转身沿着来时的路往西陵方向走去。
眼见月云旗飞奔着去联络众人,梁公公连忙忧心忡忡地跟上了初一,小声安慰道:“殿下,谢姑娘机灵聪慧,兴许路上遇到什么事或者什么人,暂时耽搁了也不一定。”
“阿宴坐的是马车,路上不可能与人照面。这样忽然失踪,要么是被人掳走,要么便是发生了意外!”初一似是竭力冷静,但四下张望的目光看着却分明已是方寸大乱,漫无目的地沿途寻找着。梁公公终于忍不住劝道:“殿下,咱们这么漫无目的地找下去也不是办法,这条街上虽不算繁华,但来往路人颇多,就算真有人要掳走谢姑娘,也不会在这种地方的!”
听他这么一说,初一缓缓闭上了眼睛深吸了口气:“公公说得对,他们不会在这种地方动手的。从谢府到西陵,要过城门口。过了城门的那段近郊路上人烟稀少得多,那儿才是他们动手的好地方!”
“正是正是!”梁公公点头道,“眼下这个时候,咱们可不能自乱阵脚。奴才这便让他们通知谢将军,马上沿着近郊那条小道搜寻开去。”
“你去吧,本宫、本宫走得急了些,在这儿歇一会儿!”初一挥手,似是真的脱力般靠着身后的树干,缓缓道。
梁公公哪里放心让他这么一个人站在这里,四下瞧了瞧,发现斜对面的街角那儿正蹲了个老乞丐,正懒洋洋地晒着太阳捉着身上的跳蚤,忙招手道:“那老乞头你过来!”
老乞丐见初一衣着华丽,身旁的下人又主动招呼自己,眼珠一转,抓过面前的破碗便跑了过来:“哟,这位爷长命百岁,赏个包子钱吧,您行行好吧!我都饿一天了,总算遇上个贵人了!”
梁公公随手从袖中掏出一块碎银:“知道那边门口有石狮的将军府吗?劳你替我跑个腿,让他家派个人来这儿见我家主子,办成了我还有赏!”
“好嘞!”老乞丐的眼睛在看到银子的一刹亮得惊人,伸过脏兮兮的手便要去接那银子,却冷不丁被初一一把捉住了手臂,他力气大得惊人,吓得老乞丐一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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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家,你是不是这大半日都在此地行乞的?”
“那倒不是,昨晚太冷了,又下着雨,吵得老头子我没睡好。上午都在邻街晒太阳呢,因着中午时太阳转到这条街了,我才转过来的。”老乞丐揉着自己的腿,又见初一面容不似坏人,这才抽回被他抓痛的手答道,“我这老寒腿,一到冬天就受不得冷……”
初一激动地打断他的话:“那么,你来这条街后,可曾看见一辆马车,从将军府出来,去往何处?”
老乞丐闻言笑道:“这位公子是说将军府的那位大小姐吧?咱们京城现下谁不知道她呀!她这几日天天中午都要出门一趟的。有一次路过的时候,我在她的马车前面摔了一跤,她还亲自扶我起来呢!”老乞丐说着,亮出腿上一贴膏药,“你们看,这还是她听说我有老寒腿以后,隔天特意拿给我的呢,别说还挺管用,这几日走路可是松泛多了……”
初一颇有些感触道:“不瞒老人家,谢家小姐怕是被人掳走了。我是她未来夫君,现下正带着人四处找她……”
“您是谢家姑娘的夫……啊!”老乞丐蓦地睁大眼睛,“大家都说谢姑娘和太子爷是一对啊!那、那您不就是太子殿下?这……草民、草民见过太子殿下,千岁千……”
初一强压着心头焦灼,扶住他准备下跪的身子:“老人家不必多礼了。你还没告诉我,是否见过可疑的人拦了谢家的马车,或是见过那辆马车往何处驶去?”
“草民确曾看见谢家的马车往城门口方向去的,谢姑娘这阵子天天都是那个时辰出门的。”老乞丐说完,见初一忧心如焚,不由得挺直了腰背,“殿下,老头子在京城当了一辈子乞丐,这四九城的乞丐,我都熟着哩!您等着,我这便去找齐附近几条街的人,问问有没有人瞧见。”说着,他把那破碗往怀里一塞,一瘸一拐却也跑得不慢。
那边梁公公虽然明白了初一的意思,心里却是没底:“殿下,这些乞丐真能帮得上忙?”
“像这种老乞者,能在京城行乞多年,最是擅长察言观色,知道对什么样的人开口能讨着钱,什么样的人不能惹,而且城中大事小情,问他们一准最是清楚。从前月姨就说过,不管何时何地,找人打听事情,除了茶馆酒楼的伙计和当街当巷的三姑六婆们,就是这些不起眼的乞丐了。”
大约是因为老乞丐的出现,让初一看到一丝希望,他站直了身子,一边来回踱着步子,一边自言自语道:“眼下宫中那位自顾不暇,应该没空来管宫外的事,那么,想对阿宴下手的还能有谁?”
“可是……倘若是阿宴的话,有人劫持马车,只要不是双方力量悬殊,她都会拼力反抗的。那就说明当时必然有打斗,只要动了手,就极有可能被人瞧见……不、不会这么简单,还有车夫!倘若是车夫的话……以阿宴的性子,必定不会设防……”
他来回走了数遍,却是忽然狠狠一拳砸向了身旁的树干:“我太疏忽了,我怎么没想到派个人去暗中保护她!明知道她在月老庙的事会激怒万家的,我怎么能每天让她一个人这么来回跑?!”
“殿下、殿下!”梁公公吓得连忙扑上去拉住初一的手,“殿下这是做什么?谢姑娘生死未卜,还等着您主持大局救她回来呢!您要是都慌了手脚的话,咱们底下这群人岂不是更加六神无主了?”
初一缓缓松了手,看了看手背一片殷红,眉头却蹙得越发紧了。
梁公公生怕他再失去理智,紧盯着他,却听一阵拖沓的脚步声传来,却是那老乞丐带着个大约八九岁的小乞丐跑了过来,顿时惊喜道:“殿下,来了,那老乞丐来了!”
初一动作却是比他还快,说话间人已经迎了上去:“老人家……”
“其他人还没消息,不过二蛋说,他看到辆跟谢家一样的青昵轿帘的马车,午、午时三刻的时候,往长天街那边去了。马车驶过去后,车里还掉了颗珠子出来。他……他起先看着黑乎乎的,以为是糖豆子之类的吃食,这孩子饿得很了想捡起来吃,结果捡起来才发现不像是吃的,还让我帮他瞧瞧呢!”老乞丐一边说一边从小乞丐的破棉袄口袋里掏出颗圆滚滚的珠子递给初一。
珠子包浆厚实,裂釉纹般的开片伴着幽幽檀香,被阳光照出异常温润的光泽,正是初一送给谢宴的那串小叶紫檀中的一颗。
第十章 香踪艳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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