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1 / 1)

“是啊,这么危险的事,她都还是愿意去试……”初一的目光也变得有些茫然起来,“可见,在她心里,有多么渴望离开这个困了她人生最美好的二十年的地方了!倘若不是我的话,也许、也许她很早之前,就不顾一切地想逃离这里了。”

谢宴无言地看向他,忽然有些明白他神色中的哀而不伤了。

他知道纪蓁服下了那颗秘药,极有可能是假死的,所以对于纪蓁的起死回生还有三分希冀,这比起纪蓁真的死了,确实要容易接受得多。

但是,在他终于羽翼渐丰,眼看就要冲天高飞时,纪蓁选择离开他,并且以这样不留后路的方式,意味着他们的母子关系彻底断了。从今往后,即便她真的活着,也不可能再陪他看尽那穹顶之上的荣华风光。

即便有朝一日,他千秋业成,最想回报的那个人,却是早已不在他身边了。

第九章 父子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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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蓁嫔选定的大葬日期不仅仓促,还赶上了个大雨倾盆的日子,在初一的坚持下,谢宴被月云旗提前送回了谢府。

好在皇帝虽然没有参与大殡,但是鸾栖殿的那十八箱珠宝还是跟着随葬的队伍抬出了皇城,并浩浩荡荡地送进了蓁嫔的陵寝之中。

太子执意要在西陵守灵七日才肯回宫,此事在京中传开,百姓纷纷赞其至孝,间接导致坊间对于宫中宣称蓁嫔暴病而亡的事情起了好奇之心,一时之间,各种版本的说法都流传开来。

“有的说,蓁嫔早年与皇上一夕欢好被您虐打险些至死,却还是珠胎暗结生下了太子,因为怕您对他们母子不利,所以才蛰居安乐堂多年。如今虽然皇上承认了太子,但您却生怕将来太子登基后蓁嫔母凭子贵当上太后会对您不利,所以逼死了蓁嫔!”

“笑话!”万贵妃一掌重重拍在妆台上,“我会怕她?皇上春秋正盛,鹿死谁手犹未可知,谁说他这个太子就真的能活到登基!”她说到这儿,浓妆艳抹的精致面容上浮现一抹近乎狰狞的阴鸷。

见她脸色不善,那个回话的小太监连忙闭了嘴,低着头再不敢吭声。

一旁的万心凤却瞧出了他的欲言又止,蹙眉问道:“你刚才说,有人说是贵妃娘娘逼死了蓁嫔,难道还有人,怀疑皇上不成?”

小太监为难地看了看万贵妃,却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娘娘恕罪,奴才、奴才不敢说!”

万贵妃眯起丹凤眼:“本宫让你打听的事,你不给本宫说全了,便是办事不力,本宫留你何用?”

小太监伏在地上,几乎带了哭腔道:“奴才听说,还有不少人说您善妒成性,却苦于没有皇嗣,所以有了扶植万家执掌天下之心。于是您千方百计弄死了前太子,一心以为将来皇上会将天下交给万太师的儿子。结果没承想冒出个蓁嫔和太子,彻底打乱了您的计划。您连着刺杀太子两次都没能得手,只好把气都撒在了蓁嫔身上,这才把她给害死了……”

“执掌天下之心?”万贵妃气极了似的,竟笑出了声,“他们、他们还真是太看得起本宫了,连一个男人的心本宫都收拢不住,拿什么去管天下!”

“娘娘!”万心凤戚戚然地看向她,“那些平头百姓知道什么?由得他们胡说便是了。说到底,这事还是怪太子。他真以为有太后给他撑腰,您就奈何不了他了?依我看,索性让皇上直接赐婚好了,等大婚之后,我成了太子妃,为他诞下一儿半女,看天下谁人还敢说您容不下他!”

万贵妃狠狠白了她一眼:“上次他设套让你往里头钻的事你都忘了?如果不是他,你爹会亲手把梁芳废了?你还巴巴地凑上去贴人家的冷脸,依我看,他心里眼里,半点也没有你,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

万心凤被说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嘴上却是半点不饶人:“好啊!那娘娘就赶紧让皇上去其他妃嫔处多多走动,现在让她们赶紧生个皇子出来,过个十七八年兴许和朱元善还能争上一争的!”

“你……”万贵妃被亲侄女顶得哑口无言,一掌将妆台上的东西全都扫到了地上摔了个粉碎。胭脂和花露的香味在空气中四散荡漾开去,有些刺鼻,万贵妃却指着地上吓得直发抖的小太监,“锦宁,清致,给本宫把这狗奴才拖出去!”

“娘、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啊!”小太监脸上早已没了人色,“锦宁和清致她们,还、还没回来。”

“没回来?”万贵妃错愕,“不过是依礼代本宫去给蓁嫔送葬罢了,太子守灵七日都回宫了,她们怎么反倒没回来?”

“她们、她们被太子留在西陵为蓁嫔娘娘守陵了。”小太监趴在地上,连头也不敢抬道,“太子殿下说她们两个和咱们鸾栖殿同去的那四个太监都是娘娘的人,让他们为娘娘尽尽心意是再合适不过的,还说……”

小太监话音未落,只听一阵冷风呼啸而来,头上却是被什么重重砸了一下,顿时眼前好似万千烟火爆裂炸开般,眼球一阵剧痛,手上更是一热,隐隐有黏稠的液体汩汩流出,吓得尖声惨叫起来。

“他敢扣本宫的人?他居然敢扣本宫的人!”万贵妃气怒攻心,向外疾走而去,路过受伤的小太监时,却是看也没看一眼,“本宫是看在皇上的面子上,才同意让那两个宫女代本宫去送她最后一程的。他居然敢直接这样把她们扣在西陵了?真当本宫是好捏的软柿子不成?这宫里现在是不是个个都够胆压本宫一头!”

万贵妃狠踹了那小太监一脚:“来呀,带上这狗奴才,移驾东华宫!本宫今日倒要看看,他如今是凭了什么倚仗,竟连本宫也敢不放在眼里!”

殿外两个随时候命的小太监连忙抬了肩舆来,扶着她坐了上去,一路气势汹汹地到了东华宫,也不等梁公公通传,万贵妃便直接闯入了初一的书房。

待看清正在埋案不知写着什么文书的初一时,万贵妃不由得冷笑出声:“我还以为蓁嫔一死,太子这么有孝心的人,起码也要病个一年半载才能纾郁解怀呢!”万贵妃脸上虽挂着笑,但那咬牙切齿的样子,任谁瞧了都知道她现下正在气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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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刮的什么风,竟把贵妃娘娘吹来我这东华宫了?”初一神色淡然地放下手中的笔。

万贵妃见他这慢条斯理样,越发气不打一处来,狠狠一掌拍在了书案上:“本宫知道太子如今身份尊贵,自然不好轻易来打扰太子。只是本宫殿里有个狗奴才,也不知是眼瞎耳聋还是向天借了胆,从西陵回来后,竟告诉本宫,太子强扣了本宫的人给蓁嫔守陵……”

看着怒焰高涨的万贵妃,初一打断了她的话头:“此事确是本宫思虑不周,先前没和娘娘商量。不过,本宫看娘娘身边的奴才向来都是隔三岔五地换,想来娘娘也不会介意那么几个奴才在不在眼前伺候吧?娘娘若是觉得短了人手,本宫这东华宫中,只要是娘娘看了觉得合眼的,尽可以带去……”

“太子这是什么话?”万贵妃昂起头,“本宫的人,是生是死,当然得是本宫做主。太子问也不问,就将她们扣在了西陵是何道理?”

初一嘴角微牵扯出一抹浅笑:“这却新鲜了,娘娘什么时候开始在意起这些在您眼中贱如蝼蚁的奴才的生死了?娘娘身为贵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便是我母妃这种有品级的后妃,还不是由得您任打任杀?怎么现下为了几个奴才就如此大动肝火了?”

听他提到纪蓁,万贵妃脸上闪过一瞬心虚,却提高声音道:“你胡说什么?蓁嫔分明是自己摔着脑袋,与本宫有何关系!”

“娘娘说无关那便无关吧!”初一似是满不在乎地扯了扯嘴角,“只不过,因果业报,娘娘还是小心些的好!纵是嫡亲母子,本宫在西陵守灵这些天,也夜夜梦魇,梦里我母妃双目泣血,怪本宫对她保护不够,让她册封以来,饱受欺凌折辱。本宫心中惴惴,这趟也是特意来向娘娘请教的。想来这么些年,娘娘十指纤纤少不得沾上些冤魂厉魄,何以竟能安枕无忧?若是有什么法门,不知娘娘可愿透露给本宫,也好让本宫借鉴一下,求个心安!”

“朱、元、善!”万贵妃咬牙切齿地看向初一,“你用不着在这儿夹枪带棒地恐吓本宫,说多少遍本宫也还是那句话。纪蓁的死,本宫还觉晦气呢,谁还能没个磕绊摔跤的时候,偏是她短命,一摔就摔死了!”

“你……”月云旗在一旁听得额上青筋直跳,刚想开口,却被身旁的梁公公死死拖住,低头小声警告道:“别给殿下添乱!”

月云旗恨恨地瞪着万贵妃,倒是他身前的初一似乎仍旧没有动怒,只是斜眼看向那名眼珠受伤、满脸血泪被人拖进来的小太监:“是本宫失言了,娘娘说得极是,娘娘那鸾栖殿里摔打见血是常事,旁人都还能留着半条残命,偏是我娘福薄,担不起这宫闱荣华。”他说到这儿,还冲万贵妃深深揖了一揖,“娘娘若是真在意那几个奴才,去父皇处说一声便是。虽说如今有了贤美人和静美人,可您素来都是父皇最宠爱的人,只要父皇一句话,天下间哪样事不能如您心意?”

“你……”万贵妃铁青着脸,咬牙切齿道,“你用不着拿这种话来挤对本宫,本宫若真去乾宁殿找了皇上,到头来吃亏的必定是你!”

“本宫今日还约了商太傅在文英殿相谈要事,就不陪娘娘了。娘娘若是对本宫这东华宫有兴趣的话,也可以四处逛逛走走。不过娘娘放心,我这东华宫里平稳得紧,鲜少有人摔打见血。”说着,他直起身子,也不去看万贵妃,径直冲身旁的梁公公和月云旗侧了侧头,居然就这么扔下万贵妃出了书房,徒留她在书房中气急败坏地尖叫。

“殿下,真就这么将她晾在东华宫中?”梁公公显然有些不放心,虽出了殿门,却还是频频回顾。

“无妨,因为二位美人的事,她与父皇关系已经大不如前。以她的脾气,断不会真为了几个奴才去父皇跟前低头的,即便她去了,父皇至多也不过斥责几句罢了!”初一说着脚步却微顿了顿,远远瞥见前方不远处的宫道上,一个熟悉的身影和一个男人正向这边行来,眼眸微缩了缩,却是不动声色地站在了原地,双手负背,然后悠闲地向那两个人走近。

谢宴很快便发现有道冷剑般的目光定在了自己拉住江同殊袖口的小手上,连忙松了手,又看了看气色尚算不错的初一,才微微松了口气,放下了为他悬了很久的心。

见她松了手,初一这才满意地看向谢宴身旁的江同殊:“江大人荣升文华殿伴读学士,本宫还没来得及前去恭贺呢!”

江同殊看着他,神色间颇有些复杂:“枉我自幼被称作神童,那账册却是看了整整半旬才找齐所有破绽,足见殿下胜微臣多矣。今次高升更是承太子提拔……”

“同殊!”谢宴长这么大,几乎还从未见过江同殊如此失落的模样,一时有些不忍,冲初一使了个眼色,想让他安慰江同殊几句。谁知江同殊话锋一转:“但是微臣以为,宴儿与殿下相识时日不长,微臣今后奋起直追,未必没有机会,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