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蓁却是轻轻点头:“放心吧!我这么多年辛辛苦苦把他拉扯大,好不容易等来这一天,霍大哥应该替我们娘儿俩高兴才是。初一他从小到大,想做什么想学什么,从来就没让我失望过。”说着,她一脸期待地看向霍景双,“你也经常说的,这孩子聪慧异人,心细如发,咱们以后一定都会越来越好的,对吧?”
霍景双喉头发哽,却也唯有深深点了点头。
“那我先回芷汀斋,这趟再见一面,就不知道下回见他是什么年月的事了!”纪蓁说着,哼着自己也不知道是哪儿学来的小曲,自顾自地大步转身向芷汀斋走去。
而芷汀斋外却是围了不少小太监,正聚在一起指着院子里窃窃私语着。
“三皇子可有什么其他行李?”苏公公一脸殷勤地跟在谢宴身后,笑眯眯地看着她身旁的初一,“需不需要老奴多叫几个人来给您抬东西?”
“苏公公客气了,我幽居在此十数年,身无长物,只这一屋子藏书,留着以后慢慢搬去东华宫便行了!”初一的声音从人群中飘来。纪蓁定睛瞧去,远远便见他一身青色的皇子冕服,龙盘两肩,袖上纹样繁复的华虫和宗彝分外醒目,衬得他那张华美俊容越发雍贵,刚止住的泪意又开始在眼中凝聚起来。
然而不多时,她便发现自己儿子的视线时不时便会落在身旁一个少女的脸上。
少女穿了件绣茜草红紫玉兰色的纱缎宫装,巴掌大的小脸上,一双圆眼正狡黠地看着初一,不知是在跟他说什么,微红的双颊因为得意而带了三分喜色,双手交握在身后,一副娇蛮又俏皮的样子。两人相对而立,倒似亭亭相依的两株花树,说不出地赏心悦目。
“哟,这不是纪女官吗?”纪蓁身旁一个想扒开她往前挤的小太监发现身边的人是纪蓁后,低声惊呼道。
他身旁另一个老太监立时便喝道:“什么纪女官啊!人家可是三皇子的生母呢!指不定过几日便有封号下来了。”说着,伸出枯瘦的老胳膊,冲初一那边喊道,“殿下,三殿下,纪娘娘来了!”
纪娘娘?
纪蓁听得险些失笑,连忙拉住他:“刑公公,您可别乱叫!这里人多口杂,万一传到有心人的耳中,您不害怕我都替您着急呢!”
刑公公怔住,也自知这个马屁拍得有失水准,只好讪讪笑道:“纪姑娘真是纯善,三皇子都要住进东华宫了,您还这么体贴我们这些做奴才的!”
纪蓁笑而不语,见初一已经看到自己了,也就越过众人向他走去。
这日天公作美,虽是晌午时分,太阳不骄不烈,煦煦暖阳带着几丝秋风,十分怡人地吹散她鬓边一绺散发。阳光下,她看见初一的影子一点点地与她的融在一起,心里升起一丝异样的暖意。
“怎么办?这好像还是我们母子第一次一起晒太阳啊,激动得有点想哭!”纪蓁忍着眼中翻滚的泪意,努力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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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初一看起来倒是平静,依旧是与平日一样的淡然表情,只是伸手拉过她的手紧紧地握在掌心,“灵均殿的苏公公来接我去穹极轩,地室里的那些书,我过些日子也会来搬走,你好好的,等我,知道吗?”
纪蓁翻了个白眼,反手掐了掐他的脸:“知道了,不就是想说书你都要带走,更何况是我这个娘吗?从小到大就不肯好好说人话,你有话直说会死吗!”
初一也不反抗,任由她这么拧着,黑眸仿似深潭般藏了千言万语看着她。
纪蓁哪舍得真弄疼他,松开手撇了撇嘴:“去吧,去吧,要走赶紧走,以后再不用担心回来晚了你没饭吃了,我可算解脱了!”说着,忽然又停下脚步,目不转睛地看向因为她的出现而忽然紧张了许多的谢宴,“咦,对了,你上次跟我说,给我找了儿……”
“娘!”初一忽然打断纪蓁的话,指了指纪蓁对谢宴道,“这是我娘,上次你们见面的时候,她还在昏迷!”
“是啊,是啊!”纪蓁一肘撞开儿子,笑眯眯地拉过谢宴的小手,目光变得异常慈爱,“谢姑娘是吧,一直也没机会当面谢你,来来来!”她一把扯下自己手腕上的一只镯子便要往谢宴手上戴,却被初一一把扯住:“娘,阿宴有东西戴了,用不着这些!”说完,拉着谢宴便要走。
谢宴错愕之余,只好堆起一脸笑意,对纪蓁挥手:“纪姑姑,呃,那个下次有机会再来看您,您自己好好保重!初一这边,柏妃娘娘会帮您好好照顾他的!”
“放心,我当然放心!柏妃娘娘是你亲姨母,我怎么能不放心!”纪蓁的笑容甜得腻人,谢宴总觉得这笑容里透着那么一股子不太对劲的热情,于是将怀疑的目光转向身旁的初一:“喂,你现在可是要去内宫长住的人,怎么不见你对你娘有半点离愁别绪?”
“有啊!我离愁别绪满心头,阿宴你要不要钻进我心里来帮我理一理?”初一伸手摸了摸她的团子髻。
谢宴翻了个白眼,对于这家伙有事没事就用言语撩拨自己已经见怪不怪了,所以拍开他的手,扶了扶发边的燕形玉笄:“说话就说话,弄坏我这玉笄,江同殊那小子一准跟我急!”
“江同殊?”初一眼眸微缩,却只是淡淡道,“户部尚书江大人家的那位状元郎吗?”
“你也认识他?”谢宴微讶,旋即想起江同殊在京中的才名,不由得撇嘴道,“也是,那家伙是咱们京城赫赫有名的大才子,十三岁就考上了新科状元,十五岁入翰林为士,又在儒林士子中声誉极高。不过,你别看他才名远播,我从小与他一起长大,那家伙小时候就是个书痴,动不动就爱跟人掉书袋……”
初一似乎对这个话题兴趣不大,忽然以眼神示意她看向不远处正和苏公公说话的云舞:“这小宫女,是你的人?”
“怎么?看上人家了?”谢宴看他难得这么正经地打听一个姑娘,心里却不知为何隐隐泛起一股不悦,遂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声,看了看圆圆脸蛋挺可爱的云舞,“她叫云舞,是柏妃娘娘派来侍候我的,你喜欢的话,不如回去我找娘娘要个恩典把她赏给你?”
“好,我考虑考虑!”初一正色点了点头,谢宴顿时只觉一团闷气瞬间从心口蹿了上来,小脸霎时又涨成了红色,一把推开了初一,自顾自地走到了前头。
初一好笑地看着她的背影,漆黑眼眸里,温柔又深沉地映出她的纤瘦身影,哪里容得下其他风景!
第四章 穹极夜杀
1
初一到灵均殿之后干的第一件事,便是与沏好了茶迎客的柏妃在灵均殿的院子里下了盘棋。
谢宴初时倒算乖巧,坐在柏妃斜后方陪着看了一会儿,一边看一边小手也没停地抓着一旁的瓜果点心,结果一盘棋没下完,点心碟里的东西倒被吃了个碟碟见底,她也困得眼皮都撑不开。
“这孩子,半点也不似她娘。从小到大,一看到人家下棋就打瞌睡!”柏妃嗔怪着看了一眼差点因为打瞌睡而一头栽到她肩上的谢宴。
初一拈了枚白子,看了一眼揉着眼睛拼命强撑的谢宴:“下棋讲究的是眼到之处,心快七步,谢姑娘心思澄澈,是难得的大智若愚!”
“就是说我人傻心笨呗!”谢宴撇了撇嘴,“谁稀罕看呀,无聊死了云舞,我们走,今天这天也冷得早,咱们回去正好躲被窝里好好睡一觉,睡醒了也该吃晚饭了。等我回去的时候,我娘一准高兴我在宫里养胖了!”
云舞应了一声,屈膝向柏妃和初一告退之后,这才跟着谢宴离开。
谢宴离开棋局后,人却似乎清醒了不少:“娘娘现下状态不错,我明儿个也该出宫回去了!”
云舞闻言急道:“姑娘这么急便要回去?娘娘一准舍不得的。有您在这儿,咱们灵均殿都热闹不少呢!”
“怎么,你还舍不得我了?”谢宴好笑地瞥了她一眼。
云舞不好意思地笑了:“姑娘和善可亲,咱们灵均殿上上下下见了姑娘,哪个不喜欢您?”
“真会说话!”谢宴一脸感慨地走进偏殿内寝,一屁股坐在床沿向后倒去,“不过宫里千好万好也不如我自个儿的狗窝住得舒坦啊!”
云舞见她要睡,只好小声提醒道:“姑娘,如今可是入冬了,您要睡的话,奴婢先帮您除了外裳再睡吧,不然醒来容易着凉的!”
“不碍事的,你去吧,我自个儿来!”谢宴挥手示意她退下,自己则仰面躺在床上,将最近发生的事都在脑中过了一遍,才惊觉自己翻来覆去想得最多的,居然都是初一的事。
从初见时在地室里第一眼的惊艳,到后来两人相对时的种种琐事,事无巨细,甚至想到那日她用荷叶蒙住他的脸,他说那句“闹得我心都暖了,真好”时,掌心都不由得一热,仿佛还残留着荷叶下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