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1 / 1)

承公公见了谢宴,微讶道:“谢姑娘,您这是……”

“初一!”谢宴也顾不上解释,伸手便再度按下墙上的青砖,岂料这一次,她连按了数下,那石门竟是纹丝不动。

“定是三殿下在里面锁死了机栝的插销了”承公公重重叹了口气,“这密室可是匠造司的首司林千森亲自设计监工的,殿下若是有心拒不出来的话,就算砸开石门,也只会看到一块精钢铁板,任你铜锄铁镐,也休想撬动分毫!”

“是了,我想起来了,方才皇上说这些年只让你暗中给了纪姑姑和初一一条生路,原来指的便是这个密室?”谢宴说着,忍不住轻扯嘴角,“公公也算是食君之禄,担君之忧的楷模了!为皇上尽心尽力,除了不让他们娘儿俩被人知晓,还真是半点逾制之事都不曾做!”

承恩老脸一红,讷讷道:“谢姑娘,老奴毕竟只是一介内侍,人微言轻……”

“是,今日看来,公公为了替皇上留下这一丝血脉,确实功不可没,而纪姑姑这边,公公一力斡旋保得他们母子一命,得以终见天日,共享天伦,也算是恩重如山啊!”谢宴说着斜眼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只不过这世上始终没有面面俱到的事。公公今后在万贵妃那儿走动的时候,怕是就不如从前了吧!毕竟,万贵妃怪责皇上只能放在心里,可是正如公公所言,您是一介内侍,再怎么尽力帮主子当差,说到底,也还是命如蝼蚁,对吧!”

承恩的脸色一时红一时白地看着她,谢宴却不管许多,自顾自地转头在不远处的廊檐下坐了下来,再也不多看他一眼。

承恩毕竟是在宫中行走了一辈子的老人精,看了看那紧闭的石板,又看了看谢宴,最终还是走到了谢宴面前:“谢姑娘聪慧过人,老奴谢谢您方才的一番点拨。只是姑娘既与三殿下相识,又为殿下如此义愤填膺,想来必是至交知己。那老奴就厚颜相托,劳您费些口舌,好歹劝劝那孩子。说到底,陛下纵有千般不是,也是他的父亲。再说了,皇上金口玉言,姑且不论父子之情,总还有君臣大义在这里摆着吧!这抗旨不遵终究是可大可小的事!”

“抗旨?”谢宴冷冷一笑,“敢问公公,陛下这圣旨,是要颁与何人?姓甚名谁?皇上自己可说得上来?”

被谢宴这么接连挖苦,承恩公公脸上终于有些挂不住:“谢姑娘着紧殿下,对老奴心生恶感,老奴明白。只是太后那边还等着见三殿下,咱家回去也只能托说三殿下有些身子不爽利,太后心疼孙儿,应该勉强也能蒙混过去。但皇上那里,怕是瞒不住的了……这一路回去老奴会尽量走慢些,姑娘好歹试上一试,若能劝得动最好,实在劝不动的话,咱家也只能如实回禀了!”

谢宴虽然还有些余怒未消,但心里其实也很清楚,承恩公公在宫中也是有些脸面的老人了,被自己一个黄毛丫头呛了这么久,居然也没动怒,自己也需见好就收才行。于是,她有些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承公公叹了口气,转身犹有些不甘心地看了看那石板入口,才死心离开。

等他走远了,谢宴想了想,还是走到了石板前,用力跺了两下石板,正准备跺第三下时,却听得里面有齿轮转动的声音,吓得连忙避至一旁。

屋里的烛火因为忽然灌进来的风而微跳了两下,初一正站在角落的红泥炭炉前,伸手从炉上的陶罐中取什么东西,见谢宴从木梯上下来,他似有不满:“看这架势,你也是从太后的寿宴那儿过来的吧,怎么也不想着给我带些好吃的?”

“你还有心思吃东西?你方才可是在抗旨啊这位爷!”谢宴翻了个白眼,不懂他胆子到底肥到了什么程度,“就算你不用担心被诛九族,可是万一龙颜震怒,你这条小命还要不要了?”

初一伸手从炉上的茶盆里,竟是端出了一碗还冒着热气的碧粳粥来,热腾腾的粥他却徒手端到了桌案上,一本正经道:“民以食为天啊!”

说着,他端起碗在桌旁落座,却将面前一碟竹节卷小馒头推到她的面前,自己也拿了个馒头,就着茶案前的一碟樱桃肉山药,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他动作极慢,仿佛面前摆着的是什么了不得的珍馐佳肴,要细品一番才肯咽下般:“一路从宁荣宫跑来安乐堂,又为我抱了那么多不平,看来是在寿宴上没吃饱?”

“你……”谢宴一时语塞,分不清是感动还是生气,“你怎么知道我是从宁荣宫过来的?”

“你和承恩公公前后脚到,现下还是饭点,显然他是刚被皇上从宴席上差遣来的,你既跟来了,自然是还没吃饭就偷溜出来的!”初一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至于我抗旨的事,不用为我太过忧心。我能在这地室之中幽居多年,足见我是个贪生怕死之辈,断断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的。”

谢宴委实是饿了,尤其是闻到那馒头的香味后,也不客气地拿了个馒头便啃了起来:“听你的意思,你还是故意抗旨不遵喽?”

“如今太后知道我的身份了,虽然会对我有所庇护,但是万贵妃在皇上心里的地位不易撼动。我在明,她在暗,只要我稍有不慎引来她的猜疑和敌视,今后在宫中势必会举步维艰。与其那样,倒不如让她觉得,我是个不知轻重,冲动无脑的人。”

被他这么一说,谢宴顿觉自己方才白操半天心了,于是又赌气般狠狠啃了口馒头。

似是教她这生猛吃相逗乐了,初一将自己面前那碗碧粳粥推到她面前:“仔细别噎着了!”

谢宴看了看那唯一一碗碧粳粥:“就这么一碗粥,我吃了你怎么办?”

“这不是还有馒头吗?”他微微一笑,“小时候不懂事,贪嘴吃多了,三天两头积食,半夜里腹脘胀满呕吐,所以大了以后都是定量慢食。我整日关在房中,多是看书临帖,最多的消遣也不过就是在这屋里来回走几圈,不宜多食。”他说得轻松,末了还不忘替她夹了一箸樱桃肉山药到碗中。

谢宴“嗯”了一声,将手中的碗端得略高了些,微微遮住了自己的脸,视线却不受控制地落在了初一的脸上。终于明白他那样瘦的原因,那张常年不见阳光的脸庞上虽然透着一丝病态的苍白,却紧紧揪住了她的心。

“阿宴!”初一似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轻声唤道。

“干什么?”谢宴含糊应道,嗓子隐隐有些发涩。

“一会儿,替我送点东西去宁荣宫,好吗?”

“嗯!”她拼命扒着碗里的粥,佯装镇定地问道,“送什么?”

“送我从七岁那年到现在,存了这些年的,给太后的寿礼!”初一起身,走至墙边的巨大书架前,捧下一个小盒子,“方才承恩公公是说,要跟太后说我身体抱恙是吧?”

谢宴点头,并趁他献宝般打开盒子的时候,偷偷以手背拭了拭眼角的湿意:“是啊!”

“你见了太后,就说我一切都好,请太后不必为我担心。就说今天是她老人家大寿,我们祖孙虽不便相见,但我心里一直都记挂着宁荣宫中的祖母,我祝她长命百岁,安康欢喜!”

“这些……都是你亲手做的?”谢宴讶然发现盒中满满当当的,有几本手抄的《药师经》《地藏经》,看得出来,有两本经书似乎是出自孩童时期,盒子里还有支手作如意云纹乌木簪,看得出来被用心打磨过,模样古朴大气,很是打眼。

但最显眼的还是一支做得很粗劣的竹笛,谢宴拿起竹笛:“你确定这种东西也要送给太后?”

初一笑着接过竹笛:“太后年轻时,极擅音律,尤其擅吹笛。皇上潜邸时,为韬光养晦,还曾亲手做了支竹笛给太后做寿礼!”初一眸中闪过一丝戏谑,“你猜,太后知道这是她素未谋面的孙儿七岁那年想要送给她的寿礼,会是什么表情?”

“七岁那年做的?”谢宴撇嘴,“你那么小就想着拍太后马屁,怪不得长大一肚子坏水了!”

“其实是小时候闲着无聊的时候做的,做完就扔在书架上也忘了,前阵子整理东西的时候找出来的,现下看来也算物尽其用了!”

“你这人也太阴险了,哄起六十多岁的老太太都这般费尽心机!”谢宴皱着鼻子将盒子往旁边一推,却听初一声音一低:“嗯,不过,现下不同了,现下我发现,这世上有个不管我想什么我都想告诉她的人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谢宴埋头啃馒头的动作一滞,被头顶那股灼热的视线瞧得一股热血直冲脸面,心也“怦怦怦”乱跳了起来。

4

不出初一所料,他抗旨不肯见驾的事,不仅没被责难,反倒是太后看了谢宴送去宁荣宫的那一盒子寿礼后,哭得老泪纵横,抱着盒子当即亲自卷了三尺白绫去了一趟乾宁殿。结果那晚太后从乾宁殿出来时,已经是一脸得意的样子。

而第二天早朝之上,皇帝便下了罪己诏,坦承自己多年前在内藏府曾临幸女官纪氏,但纪氏当时因言语轻狂惹怒皇帝,便被皇帝责罚送去安乐堂,直至近日乾清门大火,才偶然得知纪氏当年还育有一子。如今明发圣旨并为其正式取名元善,赐居原太子旧居东华宫。

因为东华宫还需整理,便让他暂时借住在故太子之母柏妃的灵均殿偏殿穹极轩,令柏妃暂代照顾皇子之职。

考虑到上次初一抗旨的事,这一次,皇帝的圣旨是直接发到内藏府由纪蓁接的旨。而纪蓁从内藏府回来时,遇上了恰好巡城到安乐堂附近的霍景双,霍景双一见她不由得停住了脚步,犹豫半天才开口:“你……还好吧?”

“你也知道了吧?皇上今儿个可是下了旨,初一他终于认祖归宗……”纪蓁抿着嘴,笑容分外欣慰,“从今天起,他有名有姓了,他不是我一个人的初一了,他叫朱元善,是这巍巍皇城里的三皇子,皇上的圣旨还说让他搬去东华宫,霍大哥,是东华宫啊!”

霍景双素来平静无波的眸中闪过一丝爱怜,但却只是挤出一抹微笑:“你们母子,总算苦尽甘来,初……呃,三皇子他今后一定会好好孝顺你的!”

“这个我却不担心,我自己养大的孩子,我还不知道!”纪蓁微微一笑,只是霍景双还是从她眼底看出一丝苦涩,他脸上的忧色不由得更重:“他才十八岁,他想坐的那把椅子是皇权帝位。他还在你身边时虽然过得憋屈了些,但你们娘儿俩好歹平安无事。可从今日起,你半夜醒来,芷汀斋就真的只有你一个人了,旁的都还好说,我只怕他稍有疏忽,会连累你像从前那样……”霍景双说着,眼中因回忆流露出一丝惊恐,双手更是握得死紧,“阿蓁,过去这么多年,我还时常想起当年你被他们抬回来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