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1 / 1)

“啧啧啧,瞧这小嘴儿多甜!哀家就不信你爹娘没给你备下嫁妆,你这丫头,分明是不舍得掏体己银子出来孝敬哀家!”太后嗔怪着,却是伸手把她拉了起来,“快起快起,好孩子,留在宫里多陪陪你姨母,替你太子表哥多尽点心!”

谢宴连声应着从地上起来,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小太监的通传:“皇上驾到!万贵妃到!”

谢宴心头一紧,视线不自觉地便看向了皇帝那边。

她从小到大进宫的次数也不少,但见皇上的次数却是十根手指便能数得过来的。以往只觉得皇上模样儒雅英俊,虽然人到中年,但举手投足间都是文人雅士的风骨。可如今,知道了他是初一的父亲,将自己宠幸过的女人和亲生儿子扔在安乐堂不闻不问这么些年,谢宴心里总归是多了几分不屑和鄙夷。

像是察觉到了谢宴盯着皇帝的视线,皇帝身旁一身红色宫装的万贵妃柳眉斜挑,杏眸含威地瞟了谢宴一眼。万贵妃的年纪是一众嫔妃中最大的,但因为保养得宜,加上这些年春风得意,所以整个人看上去有一种少女般的凌人气势。

“太后!”皇帝一进屋便捧了个黄色锦盒,兴冲冲地到太后面前献宝道,“今儿个是您寿辰,朕特意和贞儿挑来选去,还是觉得这玩意儿最适合您。您看看,这是去年冬天东瑶族进贡的一颗南珠,不仅成色极好,而且……”

“皇帝有心了!”太后勉强笑了笑,不等皇帝说完,便伸手接过那颗足有鸽子蛋大小的珠子递给身旁的内侍顾德生。

“太后,您就不仔细看看这珠子?这可不是寻常南珠,这珠子上……”万贵妃略略皱眉,还想再说什么,却见太后眼皮也不曾撩向她一眼,只径自起身拉着皇帝冲一旁道:“赶紧摆膳吧,等了这么大半日,哀家都有些乏了。皇帝想来也饿了!来,柏妃,你坐哀家旁边,哀家还有话跟你说呢!”

“是!”柏妃微微屈膝,恭敬地走到太后身旁却并不多看皇帝一眼,只是与皇帝一左一右扶着太后落了座。这种时候,谢宴自然是乖乖坐到了最下首的座位上,虽然离柏妃远了些,但却是正对着皇上的首座,这让她心里不自觉地紧张起来,隐隐有些担心一会儿将会发生的事情。

万贵妃站在原地看着众人纷纷落座,脸上原本堆着的笑容变得异常难看起来,但当着太后的面,终归是没发作,只是自顾自地走到皇帝的另一边坐了下来,笑眯眯道:“看来我和皇上挑的南珠到底是不合太后的心意呢。柏妃妹妹素来大方,去年你将太子送你的那块寿山芙蓉石请人雕成观音像送给太后时,可是让咱们都大开了眼界。不知妹妹今年送的是什么厚礼?”

柏妃闻言略带歉意地看向太后:“若论大手笔,谁能大得过皇上和贵妃姐姐?臣妾那寿山芙蓉观音像说到底也不过是借花献佛,今年寿辰太后体恤臣妾和亡太子,不肯大肆操办,所以臣妾今年这寿礼可能就寒碜了些,还请太后勿怪!”说着,她伸手示意花容将寿礼呈上,“今年这寿礼是臣妾自太子死后,闭门在灵均殿历时数月亲手所制,每一针每一线,都是代太子,感谢太后这些年来对他的照顾和关爱,只盼着太后今后福寿绵绵,千岁无忧!”柏妃说着,和花容拉过绣屏的两边徐徐展开。

太后红着眼眶,伸手抚了抚绣屏,只见细金丝线搭配七彩绣线的苏绣双面寿字屏上,除了九十九个不同字体的寿字之外,还有七彩绣线拼凑而成的一个巨大寿字,单是看这绣工和心意,便已让人动容,更不用说柏妃介绍这寿礼时,隐带哽咽的颤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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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岁无忧?”太后苦笑着叹了口气,“哀家知道你一番心意,只是太子这一走,哀家唯一的孙子也没了,哀家怎么可能千岁无忧?哀家只要一想起这事就夜不能寐,哀家这把年纪,随时都有可能去见先帝,到时候九泉之下,列祖列宗面前,哀家有何颜面去见他们?哀家生的好儿子都是天命之年了,膝下却连半点血脉都不能留存……”

“母后!”皇帝无奈叹道,“太子的事,朕也很是难过,只是,这生孩子的事,到底不是一蹴而就的,需得天时地利人和……”

“天时地利人和?”太后冷笑着瞥了一眼万贵妃,“天时地利就不说了,今日也没有外人,你倒是当着哀家的面好好说说,这绵延皇嗣的事,宫里上上下下有哪一个跟你不和?”

太后这话一出,整个宁荣宫上上下下都静得针落可闻,以至于刚夹了块藕酿金盒的谢宴一时都不知道该放下筷子还是继续往嘴里塞了。

“太后息怒!”柏妃迟疑着,伸手轻拍着太后的背,咬着唇欲言又止道,“说到这皇嗣的事,臣妾、臣妾……有件事,不知当说不当说!”

“你说!”太后余怒未消道。

“先前,臣妾的妹子去安乐堂探视桑女医时,桑女医的居所发生大火,后来查明是其侍奴所为的事,不知太后可有听闻?”

太后蹙眉:“此事先前有人回禀过,听闻是你妹子将她接出宫去葬了?”

“正是!”柏妃说着,看了谢宴一眼,“此事虽小,却因着这场大火,宴儿在安乐堂结识了一位少年!”

谢宴夹在筷子上的藕酿金盒一个没夹住,悄声掉在了小碟里,只觉脑门冒出了一层细密汗珠。

怪不得太后寿宴,柏妃会拖着她同来。虽然一路上她都在猜测原因,但万万没料到,柏妃会把她推出来,让她来说出初一的事。

“这事还与谢家丫头有关?”

“启……启禀太后,此事,确与宴儿有关!只不过……兹事体大,宴儿心里也没底,宴儿想先请皇上和太后恕宴儿无罪,宴儿才敢说!”谢宴一边说,一边偷眼又瞧了皇帝一眼,发现他自从听到“安乐堂”三字后,脸色明显有些局促起来。

“放肆!”像是隐隐察觉到了什么,万贵妃的脸色蓦然有些难看起来,“你一个没有品级的区区民女,在太后和皇上面前……”

太后冷冷打断万贵妃:“你也是有品级的贵妃了,何苦在这儿大发雌威吓唬一个小姑娘?”说完,又缓了缓语气,望向谢宴,柔声道,“事关皇嗣,哀家做主,恕你无罪,你但说无妨!”

“是!”谢宴谢恩之后,却是从座位上起身跪了下来,“那场火灾发生之时,民女在安乐堂的芷汀斋中识得一名少年。他自称从出生便幽居于安乐堂芷汀斋的一间地下暗室之中。其眉目清俊,与皇上有三分神似,且生于昌华十年冬月初一,其母姓纪名蓁,正是当年曾与皇上有过一夕之好的内藏府女官!”

“啪!”一声脆响,万贵妃手边的一只青花经文观音菩萨图碗被她不小心带落,摔在地上,刹那间,瓷花儿飞溅而起。万贵妃却只是死死抓住了皇帝的手臂:“你、你骗我!你居然骗我!你答应过我再不见她的!你告诉我,那日是你饮酒误事,若我杀了她伤了一条性命,你会对她心怀愧疚,只怕从此倒要对她耿耿于怀,你要我放下,要我忘记,结果呢?你居然藏起那贱婢,还让她给你生了个儿子!”

皇帝一脸焦灼,紧紧握住她的手:“贞儿,贞儿你听朕说,朕不曾骗你,朕确然没有再见过她。只是……只是她当时被你打得奄奄一息,朕心有不忍,所以命人送她去安乐堂养伤,谁知后来没多久尚医局回报说她有了孩子……贞儿,那毕竟是朕的骨血,既然有了,朕总不能狠心不要他吧!这么多年,朕除了让承恩暗中给了他们娘儿俩一个栖身之所外,其他什么都没过问,连孩子出生朕都不曾踏足过,你相信朕!”

“好!好!哀家养的好儿子!”太后听到这儿,脸色已经涨成了暗红,胸口剧烈起伏着,“为了个女人,连自己嫡亲的儿子也不管不顾!皇上是九五之尊,哀家打你不得,骂你不得,你不怕死后没办法向先皇交差,哀家这把老骨头还要埋进皇陵的!既然儿子你都不要了,那哀家这把老骨头,你也一并抬入皇陵去陪先帝算了!!”说完,太后腾地一下从座位上蹿了起来,一脸视死如归,便要往殿旁的柱子上撞去。

谢宴跪在一旁,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暗赞了一下太后敏捷的好身手。

皇帝连忙抱住太后:“母后,母后万万不可!儿子不孝,有什么做得不妥的,母后提点便是,何至于要到这般寻死觅活的地步?”

“可怜我那乖孙,竟沦落到在安乐堂的地底暗室之中长大成人,若是传了出去,若是传了出去……”太后说着,泪如雨下地捂住胸口,眼看便是要气力不济,晕厥过去的样子。

“来呀,传太医,快传太医!”柏妃急道,宁荣宫中立时上下乱作一团。

“不许传!”太后重重甩开皇帝的手,“哀家、哀家活着,不过是个摆设!皇、皇帝我是管不了的,我、我自己的命,我总还能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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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恩!”皇帝铁青着脸转过头去,看了一眼满脸怒容的万贞儿,咬了咬牙,才沉声道,“你去一趟安乐堂,替朕传道口谕,召他即刻来宁荣宫见驾!”

3

谢宴是趁着宁荣宫里正乱的时候偷偷溜走的。

她心里委实有些激动,一想到那家伙能光明正大地从芷汀斋里走出来的场面,就忍不住有些雀跃,想亲眼看看他那张总是淡定从容的脸上会不会也有激动又感慨的表情,说不定,还会热泪盈眶?

不不不,不对,那家伙从来都是不显山露水的,怎么可能会放任自己情绪外露?

谢宴一边想着,一边摇了摇脑袋,小跑着努力追赶在前面走得飞快的承公公。

只见承公公转身拐进了芷汀斋的院子,居然是熟门熟路地走向了墙边的机栝处,一按那块青砖,径自打开了地室的暗门。

“圣旨到!”承公公尖细的嗓音略带颤抖,看向地室之中,“三殿下,出来接旨吧!”

谢宴站在芷汀斋的院门处,探着脑袋往里看,却因为距离太远,听不真切地室里的声音,只听承公公隔了一会儿才声音哽咽道:“奴才知道这些年殿下和纪姑娘吃了许多苦,殿下心里有些委屈和不忿也是人之常情。可是殿下,老奴此番前来,恰恰说明您和纪姑娘如今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呀!”说着,他一甩手中拂尘,容色一凛,微微退后了两步,才朗声道,“传皇上口谕,内藏府纪女官早年为朕产下皇三子后因带病养体一直幽居安乐堂,数日前惊见乾清门方向火光冲天,朕心甚忧龙子安危。今恰逢太后寿诞,特召皇三子入宫赴宴,与太后共享天伦!”

说到最后那几个字,承公公的声音极为洪亮,颇有些激动亢奋的意思。他年纪虽大,却中气十足,声音在小小院落之中竟传出一阵回音,尤其是“共享天伦”这四个字在谢宴耳边嗡嗡响了好几轮。

不知为何,听到这四个字时,她的心头微微瑟缩着刺痛了一下,定睛看向暗室的出口处,谁知等了半晌,却听得一阵轰隆隆的响声,石板入口居然直接关闭了。

这下不仅承公公傻眼,就连谢宴也按捺不住冲了出来:“他、他这是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