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迟疑间,却冷不防有一只手轻轻抬起,落在她头顶,轻拂下一片青叶,初一的声音也随之响起:“墙边那些夹竹桃是我娘为防万一才种的,你莫告诉我你不知道此物有毒性!”
“呃,我……没留心!”谢宴翻了个白眼,不想承认每次来见他都是心如惴惴,莫名焦灼,又因此惊觉自己每次来此,似乎都会或多或少被这家伙占点便宜,于是恼羞成怒道,“既然没睡着,见我来了干吗还装睡不出声?”
“若我说我没穿衣服呢?”初一黑眸炯然,全然不见半丝睡意。
谢宴惊得睁大双眸,小脸不觉一热,却还强作镇定道:“有什么了不起!我从小见惯我爹军营里那些赤膊练兵的将士,你这身排骨,谁稀罕看!”
“也有道理!”他说着,伸手便将被子一掀。谢宴吓得一捂脸,却听身侧响起低低笑声,顿时反应过来,转头一看,只见他衣冠整齐,正双手环膝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你!”谢宴气极,索性坐到案边,打开荷叶包着的虾皇水晶饺,狠狠咬了几口,“走着瞧好了!你这么喜欢耍我,最好求神拜佛有朝一日别落到我手上,否则风水轮流转,到时候……哼!”
“这样说来,我的确是要收敛些的!旁的不说,有一桩事,终究是要你点头才行的!”他语带深意。谢宴却撑着不愿流露出好奇之意,只是自顾自地将手中的食盒重重放在长案上。
初一微讶:“你怎么知道我还未用午膳?”
“谁管你用没用午膳?”谢宴打开食盒盖子,里面上下三层,堆满了金边细瓷的碗碗碟碟,全是些精致小点心,不由得炫耀般冲初一努嘴道,“我是带来自己吃的,跟你没关系!”
初一也不生气,起身下床转至案前,在她对面端然跪坐下来。
“你干什么?”
“放心,谢姑娘赏我一口我便吃一口,谢姑娘不肯赏的话,在下就绝对只看不吃!”他以手支颐,一本正经道。
谢宴哼了一声,又塞了个虾皇饺到嘴里,才去端那碗鸡翅肚丝香蕈汤,刚喝了两口放下碗,视线便跌进了初一那双幽深的墨瞳,终于忍不住轻咳了一声。
她才不是那种被他随便装装可怜就会心软的蠢女人,她只是不习惯被人这么盯着吃东西罢了。况且,她饿着肚子跑来见他,可是有正事的。
想到这儿,她端了碟金丝雀酥放到他面前:“其实,你要是真饿了,想一起吃点也不是不行,只要你告诉我,昨晚你和柏妃娘娘到底说了什么,你想吃什么,我都能分你一半!”
初一挑眉,拈起面前的金丝雀酥看了看,才轻描淡写道:“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告诉她,我是十九年前与皇上春风一度的内藏府女官纪蓁的儿子,请她告诉太后,皇上虽然没有了太子,但是还有个见不得光的儿子被养在安乐堂十八年了!”
谢宴却惊得目瞪口呆:“你不是说你的真实身份不宜让外人知道吗?柏妃娘娘虽然是我姨母,可是……可她终究是皇上的女人啊,万一她……”她说到一半,初一却拈了块金丝雀酥递到了她的唇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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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宴下意识便咬了一口,旋即便发现,初一居然将那块她咬了一口的金丝雀酥放进了他自己的嘴里。
谢宴捂嘴,耳根都隐隐发起烫来,指着坦然得不像话的初一,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刚才说的,只要我告诉你昨晚的事情,我想吃什么,都能分我一半啊!”他一边说,一边指了指手中的点心,“怎么,你觉得你只吃一口吃亏了?”
“你……你……”谢宴杏眼圆睁,气得抓过手边方才包水晶虾皇饺的荷叶,就往他脸上盖去,“从现在起,不准你再多说一个字,也不准你再看着我……”
“阿宴!”被荷叶蒙住了脸面的初一,伸手抓住了谢宴的皓腕,隔了青碧色的荷叶,他的声音略有些嗡响,“你在这儿,我这老鼠洞里,就像住进了一窝子小耗子似的,闹得我心都暖了,真好!”
2
比起往年太后寿辰时的热闹喧哗,这日的宁荣宫里,冷清得都略带了几分萧索之意。
因为太子大丧刚过不久,今年寿辰太后特意下了懿旨,宁荣宫中不宴客,无歌舞,只有宫中诸位嫔妃和公主齐聚宁荣宫吃顿斋宴。
“说是宫中各位嫔妃,其实也没几个人。咱们万岁爷子嗣凋零,后宫也是寥寥无几。除了我之外,就只有长公主的生母齐嫔,三公主、六公主的母亲芸嫔和庄昭容,丽才人这几个!”柏妃拉着谢宴的手,走在宫中的青石道上,不胜唏嘘道,“奈何我们这么多人统共加在一起,都敌不过一个万贵妃在皇上心中的分量!”
“可是在娘娘心里,这满皇城的人加起来,都不及我和娘亲在您心里的分量啊!”谢宴上前搂住柏妃的胳膊做撒娇状,卖乖地眨眼道。
“你老老实实告诉我,你和那个初一真的没有什么关系?”柏妃话锋一转,忽然问道。
谢宴心里一突,表面上却仍旧笑道:“我和他能有什么关系?娘娘又不是不知道,他在安乐堂长大,我可是桑婆婆出事那天才头一次去安乐堂。”
“就这么简单?”柏妃盯着谢宴的小脸,显然对她这番说辞还不太信服,张嘴似是话未说完,却听见身后传来一个阴阳怪气的女声:“哟,这不是柏妃姐姐吗?桃李,你快帮本宫瞧瞧,是不是本宫眼花了!我可是听说柏妃因为太子之事闭门不出有好些日子了呢!怎么今儿个皇上难得出鸾栖殿一趟,她也跟来凑热闹了?”
“回齐嫔娘娘,确是柏妃娘娘呢!旁边挽着柏妃娘娘的似乎是谢将军的女儿谢姑娘呢!”齐嫔身边的宫女桃李恭敬答道。
齐嫔年纪与柏妃相当,但是身段妖娆,加上打扮出挑,所以两人站在一处,初初看去,齐嫔的光彩明显压了柏妃一成,但只要再细看这二人的风韵,柏妃则仿若一株纤纤素梅般,亭亭默默,教人越看越觉舒服,反倒更易让人心生怜惋。
只见齐嫔扭腰走到柏妃面前,微微屈膝潦草行了个礼:“姐姐万安!可算见到您出来走动了,自从太子薨逝,您便没再露过面,可把妹妹担心坏了呢!”
“齐嫔妹妹有心了!”柏妃微微一笑,却似不在意她连番说到太子来刺伤自己般,没有要接话的意思。
齐嫔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只好把枪口转向一旁的谢宴:“谢姑娘也在啊?有阵子不见,倒是出落得越发好看了!咦,这还没入冬呢,怎么就穿上高领的裙子了?”她说着,故作失言般捂住了嘴,“呀,我这些日子倒是听宫里奴才没少说些个闲言碎语,说是柏妃姐姐神志出了问题,在灵均殿当众发作想掐死谢姑娘,难不成,竟是真的?”
谢宴笑容不减,屈膝恭恭敬敬地向齐嫔行了个礼:“齐嫔娘娘万安,的确是好久不见了呢!娘娘瞧着样子竟是一点也没变,还是这么容光照人呢!”她说着,也学着齐嫔方才状似无意的样子看了看齐嫔身后,却是不答反一脸好奇道,“齐嫔娘娘,长公主呢?怎么没和您一块来给太后贺寿?先头进宫少,也就是最近得了皇上的恩旨才能来宫中时常走动,正想着什么时候去找长公主玩呢!”
一旁的柏妃一听这话,脸上有片刻的抽动,但很快恢复了正常。
齐嫔原本听谢宴夸奖自己时还略带得意之色的俏脸在听她提到长公主时倏然阴沉了下来,旋即转头狠狠瞪了柏妃一眼,才哼了一声扬长而去。
“咦?娘娘,是不是我方才说错什么话了?怎么齐嫔娘娘忽然这么生气了?”谢宴一脸无辜地大声冲着齐嫔离去的方向问道。
柏妃见齐嫔走远,才轻拍了一下谢宴的额头:“你这丫头,长公主和个侍卫私通怀了孩子被悄无声息地送出宫的事在宫里可是被捂得严严实实的,皇上和太后都嫌有辱皇室声誉,不让声张,你是怎么知道的?”
“娘娘一定不知道,那侍卫原先就是在我爹的帐下当差的!”谢宴冲她扮了个鬼脸,“她不是喜欢踩人痛脚吗?先撩者贱,我这叫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柏妃眸光微闪,忽然抬头摸了摸她梳得整齐的双丫髻:“你这个样子很好,比你娘亲强多了,将来若是真进宫……”她顿了顿,却是不再言语,拉紧了谢宴的手,往内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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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宴幼年常在宫中出入,逢年过节也曾与太子朱元兴一起来太后面前讨过赏,所以,太后一见到柏妃和她进来,先是一愣,旋即讶然道:“这是谢家阿宴吧?好孩子,你进宫了也好,好歹多陪陪你姨母,也省得她一个人整日里关在灵均殿里想着……我可怜的乖孙!”
“太后!”柏妃一听这话,红着眼睛“扑通”一声跪在了太后脚边,“臣妾、臣妾没脸来见您!兴儿这孩子福薄,连累着您白发人送了黑发人,竟也消瘦如斯……”
“这是说的什么话?”太后一把扶起柏妃,一时也不禁老泪纵横,“哀家听说,你这阵子跟掉了魂似的,也没派人去看你,怕的就是咱们娘儿俩一相见,会再招你伤心……莫说是你,就是哀家,只要一想起太子,这心里也是生生被割了块肉一样啊!”
一旁的芸嫔上前劝道:“柏妃姐姐,妹妹们也知道你这阵子心下难过,可今儿个好歹是太后的寿辰,一会儿皇上可就要来了,仔细哭花了脸御前失仪!”说着,亲自上前把柏妃搀了起来,搭着她的手在掌心轻捏了一下。
“芸嫔说得是!”柏妃连忙拭了拭眼角的泪,就着她的手退了两步,才冲谢宴使了个眼色。
谢宴也不怯场,在方才柏妃跪下的地方也跪了下来:“今儿个是太后的好日子,柏妃娘娘备了寿礼都下跪贺了寿,宴儿就更不敢怠慢了!可宴儿是穷人,把谢家最值钱的宝贝抱来,怕也不及太后这儿的一个杯盏精巧。所以,宴儿还是踏踏实实给您磕个头,祝您蟠桃捧日三千岁,古柏参天四十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