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1 / 1)

谢夫人用过午膳后便告辞出了宫,柏妃向来都有午后要歇晌的习惯,谢宴独自在偏殿坐着无聊,便打算去找苏公公聊聊天。结果刚走没几步,便听见廊檐下的抱厦里传来一阵细碎的交谈声。

“哎,我听说,锦簇的尸体昨晚就被苏公公连夜给抬出去了?”

“嗯!干爹说了,这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我就不懂了,咱们灵均殿一向太平,怎么这两个宫女一回来,就接二连三地出事了呢?”

“花团和锦簇本就是咱们灵均殿的人,你来得晚不知道罢了。早几年二皇子被册封为太子时,娘娘不放心太子独居东宫,特意挑了这两个最伶俐的送去东宫照顾太子。谁知道太子福薄,唉,娘娘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前几天忽然又把她们叫了回来,结果,一个是昨儿清早被人发现死在井里,另一个昨天夜里被人发现吊死在灵均殿外的槐树上了!”

谢宴走得近了,才发现有两个小太监凑在轮值的抱厦里闲聊。

“什么样的人这么大胆,敢在槐树上吊死人?我没进宫前,可是听我奶奶说过,槐树属阴,最是纳聚阴气了,这要是那两个宫女变成厉鬼回来报仇,岂不是要吓死人?”

“你懂什么?没准太子爷在下面寂寞,找她们姐妹下去做伴呢!”另一个太监说着别有深意地笑了起来。

“说起来,太子一死,柏妃娘娘整日里闭门谢客,以泪洗面。也是最近才打起些精神,没想到马上就出了这档子事儿。你们说,娘娘会不会真的是魔怔了?想把太子爷喜欢的人全都弄下去陪葬?”小太监说着,忽然压低了声音,“我听小顺子公公说,他昨晚上茅房的时候,亲眼看见柏妃娘娘在尸体附近出现呢!”

柏妃娘娘?

谢宴脚步微顿,脑中自行想象了一下自己那位弱质纤纤、气度雍容的姨母将一个宫女吊死在槐树上的情形,几乎要笑出声来。

这群小太监估摸着也是看柏妃现在没心思管他们,越发猖狂起来了,不仅背后议论自己主子的是非,还敢这样抹黑主子。

但转念一想,谢宴的脚步却有些沉重起来。

小顺子是苏公公的干儿子,在灵均殿当差时日也不算短了,谢宴记得他平素最是胆小,若说他闲着无聊捏造出方才那番话来,似乎也有些牵强。但……柏妃娘娘杀人?这……可能吗?

正胡思乱想间,谢宴忽然发现,在午后阳光的映照下,身后的地上除了自己的影子之外,还拖着另一条长长的身影。

谢宴心中有刹那发慌,但很快便镇定下来,因为看得出来这身影的主人身形消瘦,不像是孔武有力之人。以自己这些年瞒着娘亲跟爹学的那些花拳绣腿,应该不是那么容易让人讨到便宜的。

思及此,她不动声色地继续往前走着,眼角的余光却紧盯着身后的影子是否还在地上跟着移动。可是她走了几步,身后的人似乎都没有要跟上来的意思,这下换她有些不知所措了。

难道是自己想错了?

她这样想着,脑袋已经不由自主地转了回去,结果刚一转头,便觉眼前一花。

“谁?”谢宴怔住,心中泛起一阵警觉,闪身想避过,奈何那人泼洒过来的竟是一大盒胭脂,细腻的红色粉末被风一吹,几乎全都糊到了谢宴脸上。

谢宴吓得连忙伸手想护住眼睛,来人忽然下定决心般冲她扑了过来,一把掐住她的脖子便往身后的廊柱撞去。

谢宴虽有防备,但毕竟不及对方蓄意为之,还没来得及反应,后背已经结结实实撞上了柱子,疼得她惨呼一声。谢宴拼命眨眼想揉去眼中的脂粉看清来人的面容,无奈对方居然出手扼住她的脖子,力道虽比方才明显轻了许多,她却再不敢怠慢,一面反手以肘撞开来人的手,一面冲着方才听到人声的抱厦疾呼起来:“来人,快来人啊!”

来人被她一记肘击正中腹部,疼得闷哼了一声,谢宴趁机扶着墙往前狂奔,边喊人救命,边心慌意乱地往后看,结果一不小心踩到自己的裙摆,摔了个人仰马翻,疼得她直龇牙。

好在这时候,宫女太监们也都听到了动静纷纷赶来,不多时苏公公也赶到了,一边命人扶起谢宴,一边惊声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有、有刺客!”谢宴接过一个宫女递来的湿帕子,狠狠擦了擦脸上的胭脂,推开众人走到刚才与对方打斗的地方,结果却赫然发现地上只有个倒光了脂粉的空盒和一片狼藉的脂粉。

而那盒胭脂,她不久之前才在柏妃的梳妆台上见到。

“这……这不是娘娘的天宫巧吗?”小顺子错愕地看着谢宴捡起的东西,讶然低呼道。

苏公公看清谢宴捡起的东西后,在闻讯赶来的所有人身上巡视了一遍:“都先散了吧,谢姑娘受了惊吓身上还有伤。小顺子,你先去尚医局差他们过来给谢姑娘瞧瞧!”

谢宴连忙摆手:“不用了,我……”

“出什么事了?”一个不悦的女声响起,众人齐齐转头,却见柏妃也向这边走了过来。

她约莫是在睡梦中被人吵醒的样子,发丝垂散着,身上还穿着歇晌时的单衣,只在外面潦草地罩了件素纱长衫,只是素纱没遮住的单衣下摆处,赫然还有一片殷红的残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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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愣着干什么?我说都散了!”苏公公忽然暴喝一声,众人吓得连忙作鸟兽散,连谢宴都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那个袭击自己的人,难道会是柏妃娘娘?

正迟疑间,苏公公却忽然脸色煞白地抚着自己的胸口,满脸痛苦地晃了晃身子。

“苏公公!”谢宴大惊,连忙上前扶住他,冲一旁也傻了眼的小顺子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请医官来啊!”

4

“苏公公现下这个症状,像是思虑过重引起的肝气郁结,以至脏腑绞痛!”尚医局的医丞说着,小心翼翼地在苏公公的头上施着针。

苏公公安静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平素便密布皱纹的脸因为疼痛越发挤在一处,看得柏妃眼睛一阵发潮:“那他几时能好?”

“施过针休息两日便会没事,不过到底年纪大了,以后还是不宜思虑过重,切忌情绪激动,否则只怕再发作时就不是绞痛这么简单了!”医丞捋了捋八字胡,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谢宴心里却明白得很,这话外之意,分明是说苏公公年纪大了,下次再有这种事,就不一定还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柏妃入宫以来便一直是苏公公从旁服侍,苏公公对柏妃的意义自然不同寻常奴才。听到这个消息,柏妃顿时眼圈发红请医丞务必全力医治。

待医丞收针开方离去后,谢宴抿了抿唇,决定开门见山:“娘娘可曾问过花容,您歇晌时可有人进过内殿偷走天宫巧?会不会……”谢宴记得柏妃身边是有两个贴身宫女,一个名花容、一个名月香。月香前阵子染了风寒,因为怕过了病气给柏妃,这几天一直在自己的房中静养,所以这几天都是花容贴身伺候柏妃。

“不用找了!本宫午膳时随口念叨了一句很久没吃豌豆黄了,被小顺子听到了。他跟花容一说,花容那丫头就去御膳房让人张罗着给我做豌豆黄了!”柏妃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一副看透她心思般回望着她,肃然发问,“你是不是觉得中午的事,真的是本宫做的?”

“当然不是!”谢宴连忙摇头,“姑且不论娘娘是宴儿的亲姨母,单是从袭击我的人离开到娘娘闻讯出现的时间间隔太短,根本来不及从院中跑回内殿再转身出来这一点,就可以确定断然不是娘娘。只是此事确实蹊跷,宴儿斗胆,恳请娘娘如有什么内情,不妨据实以告!”

“你信得过本宫就最好不过了!”柏妃面有倦色道,“宴儿,太子没了,本宫这心里一直就没缓过劲来。苏公公嘴上不说,什么事都不敢在本宫面前提,就怕惹本宫伤心。灵均殿上上下下的事都指着他操持。本宫知道,近来外面因为花团、锦簇的死生出好些风言风语,矛头更是直指本宫,说本宫因为太子之死,失心乱智。想把生前跟太子亲近的人都弄死,去陪太子。但本宫是你嫡亲的姨母,又怎会伤你性命呢?”

“娘娘为何不派人查清花团、锦簇之死的真相,自证清白?”谢宴欲言又止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道,“宴儿幼时进宫,常听娘娘教导太子,掌权者当心怀仁善。娘娘先前对太子之死明明疑虑重重,这几日忽然让母亲不再查了,接着那两个宫女便出了事,包括今日之事……那人与我近身冲突时,虽有天宫巧的脂粉香,但我很确定,他身上还有一种味道,是我今日曾在某人身上闻到过的檀香味!而这种香味,从前那人身上都没有的,只花团、锦簇死后,才突然在他周身充斥的!”谢宴说到这儿,看到柏妃转瞬变脸,不由得越发肯定道,“适才我与袭击我的人动手时用的是我爹教我的防身之术,肘击之处是对方的关元穴,我爹说过重创此穴会让人气滞血阻,产生绞痛之感,与苏公公现下的症状也正好吻合!”

原本躺在床上的苏公公,一听这话立时便激动地挣扎着坐了起来:“谢姑娘不必再胡乱揣度娘娘的用意了,此事、此事确系咱家一人所为,与娘娘无关!你、你莫要为此伤了娘娘的心……”

“苏公公!”柏妃又气又急,回身瞪了他一眼,“都什么时候了,你就安心养好病成吗!”

“娘娘,谢姑娘也不算外人,与其你们姨甥之间如此猜疑,倒不如索性说开吧!”苏公公说着,捂着胸口缓缓喘了两口气才道,“花团、锦簇那两个小贱人的确是咱家杀的,下午袭击姑娘的,也确是咱家。只是谢姑娘万万莫往心里去,如今,太子不在了,谢夫人和您是娘娘在这世上仅剩的亲人了,娘娘又怎会加害您?今日之事实是无奈之举,咱家也只是做做样子,并未有真的伤害您的意图啊!!”

柏妃好看的脸因为苏公公提及花团、锦簇而阴沉了下来,双颊微微抽动了两下才咬牙道:“花团、锦簇是本宫乳母所生的一对双生女。我可怜她们家境贫微将她们带进宫中,悉心调教数年后,见她们模样乖巧又机灵能干,便送到东华宫去照顾太子,盼着她们能尽心尽力地侍候兴儿。可是,她们两个不知何时受了万贵妃几句怂恿,竟然生出了乌鸦变凤凰的心思,妄想成为第二个万贵妃!!”柏妃说到这儿,气急攻心,狠狠一掌拍在了身侧的桌案上,“那两个贱婢瞒着本宫爬主子的床也便算了,太子不肯与她们行苟且之事,这两个不知廉耻的贱婢居然还用上了那些见不得人的恶心药。太子自幼便因早产体虚,时常生病,成年后也全靠日常调养才渐渐安康,可这两个贱婢对太子用的药恰恰是会致使心脉血偾之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