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扯了抹笑:“初一这名字,也太难听了吧!”
少年不语,静静地看着她,似是想透过双眸瞧进她的心底般,缓缓地,用有些低沉的声音道:“谢姑娘疾奔而来,连提三问,原来就为打听我的生辰八字和姓氏名讳,难不成,是打算打破先前的约定,让在下走出这密室,成为平北将军府的乘龙快婿?”
“放屁!”谢宴脱口而出,方才那种微妙的气氛顿时也一并被打破。
“进来吧,我请你喝茶!”初一这才笑了笑,转身走回到书案前,他今日穿一身窄袖直纹的长衫,显得整个人高大颀长,屈膝跪坐在席上,架起小炭炉开始煮水。
谢宴下意识便朝他走去,却忘了自己先前为了不至于仰脸看人,一直是站在木梯的最后一级台阶上,所以,刚一迈腿,脚下便是一空,一个踉跄便又跌坐在了地上。
“谢姑娘是否一早便知我的真实身份?”初一叹了口气,“不然,何以每回来都要行如此大礼?”
“什么大礼!明明是你这里风水不好,和我八字犯冲!”谢宴一骨碌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才在他对面坐了下来,不依不饶道,“不对,和我八字犯冲的是你,自打遇见你,我就跟撞邪似的,接二连三地倒霉,不是碰到死人就是险些被人弄死!”
“哦!”初一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你这样说,我会有些担心,你是不是在委婉地暗示我赶紧想办法去谢家送个庚帖,合合八字?”
送庚帖,合八字!那可是男女定亲前的流程!
谢宴脸一黑,这家伙,果然是把那一纸婚书当了真吗?
初一似乎全然没看出谢宴眼中的不满,沏茶姿态优雅至极。加炭,拎壶,添水,架炉,动作一气呵成,封壶分杯,行云流水般赏心悦目。谢宴虽然生气,但瞧他做这些事时,心里竟也不自觉地安静下来,正看得有些移不开眼,却见他将第一杯茶小心翼翼地搁在了她的面前:“第一杯茶,要跟你赔个不是!”
“哎?”
“那日请你以身为饵,诱乔司药与宜清反目,我虽请霍叔叔暗中保护你,但却疏忽了涉事的其中一人是他结发多年的妻子。他当时分了神,等反应过来时……”初一说到这儿,幽深的目光静静凝在了谢宴颈间,“显然已经连累你受伤了。”
谢宴看了看面前的茶,又看了看初一:“那不是你有意安排的吗?借宜清的手,把我这个知道你秘密的人一并解决了,永绝后患,岂不是更好?”
“原来,你今日前来是要兴师问罪的!”他笑着凑近了谢宴,“怎么,谢姑娘觉得,我费尽口舌,连哄带吓,让你给我写了婚书,所图就是让自己小小年纪做鳏夫?”
他说这话时,凑得极近,周身的甘香和着案几上的袅袅茶雾裹挟而来,谢宴只觉脸上一阵发烫,将身子略略向后缩了缩,杏眸圆睁瞪着他:“说话就说话,你靠这么近干什么?”
“靠近些才好仔细端详啊!”他伸手,纤长指尖落在她颈间那两行指甲印上,“还痛吗?”
“当然痛了!”谢宴缩了缩脖子,不客气地拍掉他的手,“别以为你三言两语道个歉这事就算完了,哼,等以后有机会,我一定会连本带利跟你算清楚的!”
“好!”他点头,“最好加上利息,将来利滚利,利再滚利,至多便将我这个人赔给你,你看如何?”
谢宴端着茶刚刚猛灌一口,一听这话,“噗”的一声将口中的茶悉数都喷到了旁边。
眼波落处,却见对面的人含笑酽酽地看着自己,墨色双眸里,不仅丝毫不见怒意,竟隐约有几分宠溺疼惜,看得她又是一阵恍惚,连忙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你方才说,要想办法从这里走出去,可是已经有了什么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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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一洗过脸坐回到桌前,听她这么一问不禁莞尔:“这算是在关心我?”
“你想得美!”谢宴反驳得太快,不禁又心虚地补充道,“我、我就是觉得,你这人脑子够聪明,审起人来也有一套,不如、不如……我想办法带你出宫,先给你随便胡诌个身份什么的应该不难。我爹早年有不少部将在西北战场上负伤失踪,把你说成是哪个部将的遗孤,引荐到刑部……”
“看来,你都知道了?”他拿起茶壶,重新沏了一杯茶给自己。
“嗯!”谢宴点头,“万贵妃历来专宠后宫,皇上一年难得去几趟别的妃子处,就算有人运气好怀上孩子,不是中途滑了胎便是生下来孩子也会早早夭折。你娘这样将你养大也是艰辛十分,你若贸然暴露身份,只怕万贵妃闹起来,将你和你娘真怎么样了,皇上也未必舍得责怪她。柏妃娘娘时常说,太子若不是生在万贵妃还没在后宫站稳脚跟的时候,只怕……”
“太子爷自幼身子骨便不太好,虽说成年后渐渐不容易生病,可是尚医局那边,每天还是有按时送滋补强身的药膳羹汤给他调理身子。上次你和令堂来娑罗院,是柏妃想请你们找桑女医查验太子生前所用药方?”
几次打交道后,谢宴对他的缜密心思已经习以为常了,因此也就大方承认了:“嗯,其实那些方子我娘都看过了,那些药膳羹汤都是柏妃娘娘自己派的人每日负责煎好按时送去东宫的,按说不可能被人动手脚。可是娘娘就是不放心,总觉得太子表哥那段时间明明气色红润,精神奕奕,不似会忽然暴毙……”
“太子的死,虽非万贵妃本意,但也确实与她脱不了干系!”
“你什么意思?”谢宴狐疑地看向初一,“难不成,你还知道什么内情?”
初一似是犹豫了片刻,才缓缓道:“霍叔叔曾在内城巡视时见过太子爷的两位近身宫女和万贵妃密晤,只是不便走近,不能确定谈话内容。但太子的人和万贵妃走在一处,本身就很说明问题了不是吗?”
说到这儿,他将后半句,他曾让霍景双留意东华宫,结果恰好看到太子与见过万贵妃的那两名宫女在书房厮混的话给咽了回去。毕竟,这种荒唐淫邪的场面,若说出来,眼前这小辣椒的反应估计会很精彩。
“什么?”谢宴脑子立时乱了,柏妃娘娘与万贵妃虽然表面上相安无事,但两人之间的暗涌由来已久,怎么可能容许太子的人私会万贵妃?看来,柏妃的疑心并不是无的放矢,此事只怕真与万贵妃脱不了干系了。
初一重重叹了口气,正色望向她:“我想见柏妃娘娘一面,不知道谢姑娘能否代为引见?”
“你要见我姨母?”谢宴从方才听到的消息里回过神来,蹙眉道,“见她当然没问题,不过她虽在宫中多年,但其实并不十分受皇上宠爱。这么多年,因为她是太子之母所以才会比另外几个嫔妃稍稍多些荣宠罢了。如今太子表哥不在了,只怕她今后在宫中的生活会越来越难……”
“放心吧!”初一缓缓饮尽杯中的青液,“你我关系匪浅,单凭她是你姨母这一点,我也不会做出不利她的事情来的!”
谢宴翻了个白眼,心里却半丝气焰也无,反倒觉得眼前这人无赖起来,比起爹爹对娘的那一套手段,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3
谢宴回到灵均殿时,恰好碰到谢夫人端着一碟点心往里走。谢夫人见她从外面走过来,不由得放慢了脚步:“又跑到哪里疯去了?”
“去御花园给娘娘摘了几朵花,好看吗?”谢宴将回来路上随手摘的一束木槿花献宝般递向柏妃,心里却盘算起如何跟柏妃提初一的事。
“宴儿挑的,自然好看!”柏妃接过花,顺势拉住了谢宴的手,“宴儿这回可是隔了好几天没来看我了,我整日这么一个人待着,少不得胡思乱想,闭了眼都是兴儿从前跟我聊天的事……”
“娘娘这又是何苦!”谢夫人叹了口气,眸中尽是忧色。
柏妃点了点头,挤出抹牵强笑意:“先前太子下葬的时候,皇上也说过,你们母女无事可以自由进出宫中时常来陪陪我。宴儿这趟进宫,便让她在灵均殿多住几日陪陪我吧!”
“这孩子如今越发野了,我只怕……”谢夫人有些为难,但看了看柏妃的样子,到底不好推辞,转头叮嘱谢宴,“你在宫里好好听娘娘的话,别整日里光顾着自己玩,再给娘娘闯什么祸!”
“是!”谢宴答应得极为爽快,当下便决定今晚便跟柏妃摊牌,到时候夜静更深,让苏公公亲自跑一趟芷汀斋,把初一接来就更为保险了。
柏妃这才露出一丝浅笑,一面吩咐苏公公去通知膳房今晚加菜,一面打听谢宴喜欢吃什么菜式。
太子去世之后,柏妃还是头一次这么打起精神亲自理事,苏公公带着谢宴去看偏殿卧房的时候,高兴得眼泛泪光:“老天开眼,娘娘可算是打起了些精神,谢姑娘这趟可千万多留些时日,等我们娘娘大好了才能放您回去!”
“苏公公说的什么话!”谢宴维持着在外人面前一向都不吝啬的甜笑,“只要娘娘不嫌我聒噪赶我回去,我才不想回去的事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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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公公特意派了个二等宫女贴身侍候谢宴,又给她拿了几套宫中制式的新衣,才乐颠颠地去伺候柏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