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出去。”

“君上……”

蹲在地上的宫主头也不抬,一字一顿地寒声重复道:“出去。”

红羽浑身一僵,过后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拾起长剑低头退了出去。

容苍在长舒怀里辗转两下,像是疼得没有办法,最后又仰面枕在长舒臂弯,手指抓得长舒的衣袖皱成一团,艰难地哼哼道:“长舒……你别怪他……”

“先别说话。”长舒把人扶好,凝神念力准备给容苍疗伤。

怀里的人还在强撑着一口气喋喋不休:“他只是……他只是闻到你身上的龙息……跑来质问我……我不知道怎么办……便只好将我与你神交一事说了……”

长舒动作一顿。

“不过长舒放心……”容苍被血呛得狠狠咳了两下,半阖着眼皮,疲惫地絮絮道,“我没告诉他是你要求我的……我只说是我自己趁你昏迷之时做的……这才惹得他一怒之下想要结果了我……”

“别说话了。”长舒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本就是我强迫你的,告诉他又何妨。我扶你去床上休息,待你好了再商议此事。”

跌跌撞撞回到床上,长舒起身想去给容苍倒水,又被一把抓住衣摆。

“长舒……”容苍从床边探出头来,模样有些可怜,“这就走了么……”

长舒把人的手拂下去:“我去给你倒杯水。”

“我不要喝水。”容苍蹭过去抱住长舒双腿,“我痛,我要长舒,有长舒才不痛。”他仰起脖子,乞求道:“长舒上来,同我一起睡,好不好?”

床边的人静止少顷,像是轻叹了一口气,最终摸了摸容苍的脑袋,倾身上了床。

这回容苍睡在内侧,长舒睡在外侧。

他将自己整个人都埋在长舒怀中,两臂环抱,交握在长舒后背,长舒无奈,只能也这样抱着他。

抱着抱着,他又习惯性地拿一手轻轻拍打容苍的背,像以前哄他睡觉那样一下一下顺着容苍后脑勺的头发,盯住眼前白壁。感觉到怀里的人呼吸逐渐平稳,长舒眼神有些飘然,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在和容苍说话,虚声道:“卧玉泉之事不是儿戏。我既三番两次强要了你,便该对你负责。以前你总怪我回避不谈,如今自己又在红羽面前遮遮掩掩,断不是道理。我做的事,便该我来承担,你我之间的事实,不仅要对红羽澄清,还该昭告全宫,待你这次好了,我们就……”

“就如何?”

容苍不知何时醒了,又或者根本没睡,一下子从长舒怀里抬起头,双眸熠熠地看着他:“长舒方才说,我们就如何?”

垂眸凝视着容苍的人目光沉沉,脸上还是没有任何情绪的模样,眼里那片柔和又让他宛如雕塑般的面容多了几分佛像上才有的慈悲。

“你想如何便如何。”

群?1~22~49?整理.221-8-24 18: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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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苍眨眨眼,脸不红,心不跳,大言不惭道:“我要长舒把我娶回烟寒宫。”

长舒不是个矫情的人,万事在他那里都是理当头,情为末,既然能做的不能做的他都和容苍做了,理所应当是该给人一个说法的。

他也知晓容苍想要什么。小孩子罢了,把脸面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所以才想方设法要从他嘴里得到一个许诺,要名正言顺的一个身份,好像顶着那个身份在同龄的孩子譬如红羽面前就又多赢了一分,殊不知年少时意气用事要的一纸婚书赔进去的是两个人漫长的一生。长舒原本就对情爱之事不甚在意,容苍想要,他答应便是了。

“只是有一点。”他对容苍道,“幻族规矩,男子须得行了加冠礼,方能谈婚论嫁。你如今尚不满五万岁,等到明年夏至,你生辰过了,行完冠礼,届时你若还是想同我结亲,再说不迟。”

容苍一下子颓靡下去:“说白了长舒现在还是不……”

“我既答应了你,便不会反悔。”长舒道,“明日便将聘书写好送到你的手上,这礼就算半成。明年夏至一过,剩下的一半礼成与不成,婚书续与不续,尽皆在你。”

他这样做并非全无暗心,只是想着先安抚住一天到晚躁动不堪的容苍,不忙将他二人的事说死,小孩子一天一个心性,万一明年容苍便觉得此时他所求之事甚为荒诞,想要回头,这半成的约定进退都有可商榷的余地,到时恰好就是一个回寰的台阶。

容苍哪能不晓得长舒想的是什么,只是对方言尽于此,有把族内铁条都搬了出来,他若再不知好歹,便要挨打了。

于是撇撇嘴,把长舒抱得更紧些道:“真希望一觉醒来就是夏至。”

“那你便快睡。”长舒顺着他话哄道,“睡醒起来看看有没有到夏至。”

容苍哪里还睡得着,先是自己主动挡了一剑,一边演戏一遍担惊受怕地恐长舒识破,意料之外又得到长舒那么庄重的一个许诺,现在就是天王老子来了要他睡,他也脑内活泛得静不下去。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突然嘿嘿一笑:“长舒还记不记得你第一次这样哄我睡觉是什么时候?”

后背那只轻轻拍着他的手停止了动作,继而有温润嗓音缓缓说道:“自然记得。”

“那时你在烟寒宫待了大半年有余。”长舒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注涓涓细流,“我不过是去山脚除了一只作祟的雪莲妖,取完她的内丹没给你看,你便一直惦记着。那个午后,吩咐看着你的人打了个盹,你便乱跑闯进了荼楼。待我发现的时候,你已将那颗雪莲妖的内丹吞入腹中,疼得满地打滚。”

搂着容苍的手又不知不觉轻轻拍打在他后背。

“那妖丹极寒,后来我虽逼着你将它吐了出来,可毕竟你还小,仍是生了一场大病,发了三天高烧,浑身都是烫的。”长舒带着笑意轻哂了一下,“烧得眼睛都睁不开,躺在床上昏迷了三日,什么也不会说,就是哭。谁喂你药你都不喝,只有我才能靠近。那是我第一次觉得小孩子那么难带。”

容苍也跟着笑了一下。

他模糊记得发烧那三日,自己只要一难受就开始吚吚呜呜地哭,一哭就有人抱着他哄。龙鼻子生得灵,只要是不属于长舒的气息靠近,他就闹得更厉害。于是那几天,长舒时时刻刻都在床边守着自己,衣不解带寸步不离地照顾,就连喂药都是长舒一口一口吹凉了把他搂在怀里喂的。到了要睡觉的时候,他又困又难受,明明发着高烧,还是哼哼唧唧哭着说冷,长舒便夜夜将他抱在怀中,学着宫里常去凡间的几个女妖教的,一面轻轻拍着他的背,一面还在嘴里哼唱着现学的凡间歌谣哄他睡觉。

后来病虽好了,他却发现了一个让长舒对他百依百顺的诀窍,此后一旦闯了祸或是惹长舒不高兴,他便抢在长舒脸色变冷之前抽着鼻子哭出来,长舒立马就没有办法了。小事小哭,大事大哭,最后软下语气温声细话的人总是长舒。

“说起来……”容苍拿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挠着长舒后背,“当年哄我睡觉那些歌,长舒还记得吗?”

眼前的襟口停下了一息的起伏,容苍听见再开口的长舒语气有些不自然,大概是不想回忆起这部分事情:“不记得,忘了。”

容苍在心里偷笑,嘴上还不无惋惜着说道:“还想让长舒再唱给我听听呢……我现在前后伤口都疼得睡不着。”

原以为这么说了长舒会心软唱给他听,没想到等了半晌,长舒吐纳气息的节奏逐渐平稳匀长,想让人误以为他睡着了,容苍后背上的手却还在极轻地拍着,俨然是明目张胆地装睡着不想再搭理容苍的姿态。

容苍撇撇嘴,一头窝进长舒臂弯,枕着长舒手臂睡去。

一觉醒来枕边人的位置不知何时空了,门外有簌簌风声,容苍开门一看,竟是飘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