壬生子忽的睁开眼眸,抬掌给了李照临一记耳光,倒竖的瞳子闪过一丝血腥的红。
李照临一言不发,抬起酒壶来,又替壬生子斟满了酒杯。
壬生子端起酒杯,放到唇瓣,却忽的停下,目光凝视着对面的李照临,“你想灌醉吾?”
李照临动了动唇,正想说什么,却被壬生子道了一句“无妨”,似笑非笑的将酒饮下了,又侧目示意李照临。
李照临心中微动,忽的想起当年在五色山流云洞中,麒麟王第一次与他喝酒时,以为他出自生仙阁一定酒量泛泛,但酒过三巡,就知道小瞧了他,再对饮时,便露出了这样神情,自信能赢,又带着些许棋逢对手的期待。
“照临。”
壬生子唤他照临,麒麟也喜欢这样叫他,照临,照临老友……
“我在。”
“白玉邪有一个胞弟,唤作白麟。你可认识?”
“认识。”
“听闻两人极其相似……”壬生子仰着头,修长的颈子向后扬起,一口一口咽下杯中的春雨屠苏酒,尖尖的喉结随之上下滚动,再说出来的话,就带着清冽的酒香,“你既然于白玉邪有私情,那面对如此相似的两个人,你可会移情?”
李照临怔了一下,倏地喝掉了自己的酒,又倒了一杯,抿了抿唇,才道:“……难免会。”
“可那毕竟是两个人。”壬生子幽幽感叹。
李照临起身,取过壬生子手中的空杯,将其斟满,又递给他。壬生子低眸瞧了一眼,伸手,却握住了男人的手腕。
肌肤相贴时,李照临轻颤了一下,但壬生子却视若无睹般,就这么就着他手中的酒杯,喝了这杯酒。
“师尊。”
壬生子嗯了一声,随即放开了他的腕子。
李照临转身倒好酒,再递给他时,距离便比方才远了半分,壬生子见状,忽然笑了,“你与他果然很像。”
这样细微的动作,是装不出来的,只有从小看着那人是如何待人接物,耳濡目染数十年,才会做的如此相似。
“可惜,清声却不像吾。”壬生子摇头感叹着。
李照临的喉结轻动,似想压抑什么,但终究克制不住,脱口而出:“不,他很像您。”
壬生子又笑了。但又忽然自省,他今晚,似乎笑了很多次。
无妨。他对自己道。有些话,也只有今晚才能说。过了今晚,再想出口,不是百年之后,便是生死之时了。
“照临,你知道清声为什么一定要赶你走么?”
月出雪消融
“照临,你知道清声为什么一定要赶你走么?”
李照临微垂着眸子,声音轻而淡,“知道。”
壬生子微微抬起下巴,眯着眼,胭脂色的唇品着齿间的酒液,含糊道:“讲来听听……”眼角已经染上了薄红。
李照临一直想与骨道人品酒叹道,可惜没有机会,如今,亲眼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庞醉于美酒之中,心里却酸涩难尝。
“清声他,以为弟子是叛徒。”七一*凌伍!吧吧#五{九零\整理本文!
壬生子却大笑起来,夜风穿林而起,吹得两人衣衫窸窣。壬生子起身,抬手呼来星云,云中层层叠叠展开,竟是另一方世界:
清冷月下,十里若木林的入口,乔清声站在树下,凝视着林深处。他右手持剑,负手而立,剑身已然出鞘,泛着寒光杀意。
“你猜,他想杀的人,是谁?”壬生子淡淡问。
李照临抿了抿唇,半晌,才道:“是弟子。”
“你真这么想?”虽然是问句,但壬生子的语气却丝毫没有疑问,反而带着几丝笑叹,“清声从婴孩之时起,就被吾带回仙阁抚养教导。他一举一动,一思一虑,皆在吾预料之中。唯有两次意外,一是十三年前的渡难崖,他动手杀你,一是此时。”
壬生子轻轻感叹了一声,看向李照临,“师徒连心,吾能感觉得到,他心中的恐、忧、惊、伤……十三年前与此时此刻,他怕的都是同一件事。”
壬生子身形如电,忽的逼近李照临,将他抵在亭柱之上,抬手,用食指静静的描绘着眼前人的模样,目光凄美而迷离,声音喃喃:“他怕,吾散了你的魂魄,让阿谷取而代之。”
“师尊……”李照临喉咙紧得厉害,几乎说不出话来。
“你与阿谷的确很像…很像……”
李照临怔在原地,任那只冰凉的手指覆上他急促呼吸的唇瓣,轻柔滑动。
良久,李照临终于回过神来,他抬手抓住壬生子的手腕,目光如炬,“师父的魂魄,还在?”
壬生子定定的看着那双眼眸,片刻,松开了他,旧忆散去,脸上的冷淡又恢复如初。
“师尊?!”李照临追问。
壬生子坐回石桌前,为自己缓缓倒了一杯酒,“不在了……”他握起酒杯,却不饮,只长长地感叹了一声,仿佛在回忆当年,神情竟是前所未见的迷惑与困扰,“他走得很决绝,吾只来得及存下几缕仙人遗影……照临,吾不明白,你可否为吾解答分明?”
李照临一字一句道:“因为师父知道,《三尸附魂经》是诡谲之术。他不希望您用,也不想用这样方式,苟且偷生。”
“三尸附魂经……”壬生子呢喃着这几个字,瞟了李照临一眼,“白玉邪都跟你说了?”
李照临从怀中取出半粒丹丸,双手捧出,撩袍跪在壬生子面前,高声恳求道:“师尊,照临知道你是为薛夫人所累,一念入魔,身不由己。这是解药,云起已经服下,请您也吃了吧……”
壬生子神情淡淡,拈起李照临手中的丹丸,端看了一眼。
“师尊,等您解掉诅咒,弟子恳请您,放麒麟王魂归昆仑。我们欠他们太多”
碰的一声轻响,朱色的丹丸在壬生子的指尖散成了几缕红烟。壬生子擦了擦指尖,道了一声:“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