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屋内除了他自己的回声以外再没有别的声响。
容修觉得事情有些不妙,那双修长的眉紧紧皱了起来,快步走向床边将朦胧的纱帐一并掀开,却只看到床上空荡的被褥,连余温也无。
到底还是逃了,容修有些惋惜地走回了桌前,他的宠物还没有完全训化,野性尚存。他的面上没有展露过多的情绪,右手却将桌上的食盒扫在了地上,显示出主人的不满。
也罢了,容修平复了情绪,抚上了袖内的一个香囊,对待不乖的宠物应该要用一些手段,也许之前的药都太轻了些,是他心软了。
窗外的树影投入内间的桌前,晃动的光影昭示了容修内心起伏的波澜。
“我同你挺投缘的,也长你一岁,也算是你的兄长了吧。”容梓看向身侧沉默不语的和玉,内心升起了对他的一些联系,这个年轻人有太多心事,不愿,也不能与自己说,“背井离乡,这京城比起你的家乡如何?”
和玉不知如何回答,若是论富丽繁华,又有哪里比得上皇宫,可谁又想做一只囚雀困于一方天地?性命和声誉,自己半推半就委身人下,有什么颜面提起家族……
见对方皱眉不言,容梓知道自己是戳到人的痛脚了,急忙改过话头,说起自己的事来:“说了冼郎莫要笑我,我身为这容府二公子,总被拿来和表兄比较。”他摇了摇头,“可一再被说天资不如容修,我也觉得自己不是读书的料,便终日耽于玩乐……”
一只手轻轻按在容梓的肩上,不知如何安慰这个看起来很是活泼的公子哥。
“无妨,我知自己本就不对,也活该被长辈和表兄训斥。”他伸手按住那个微凉的手掌,用那双闪着微芒的眸子直视和玉,“我们容府失了表兄,面临的也是式微的结局,可我就是不想做我不愿做的。那吃人的官场有什么好的,我只做我想做的,不为了谁也不图那名声!”
一番铿锵有力的言语激得和玉有些迟滞,理智告诉和玉这番话完全是无理取闹,完全没有半点担当,若是自己,一定是咬牙担起这份责任;可内心却有个声音赞同容梓,是啊,名利皆可抛,若是逆来顺受,人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
他脑里浮现起了入宫的种种,齐煜的辱骂折辱,容修的阴晴不定,宫人的踩高捧低……忍受这些又是为了什么呢?仅仅是活着。
活着是一种怎样的感受?
感受着体内传来的热度,等待着生命燃烧的余烬,如同等待着日渐加厚的尘土将自己掩埋,只有脑内的呢喃打断了寂静。这样算活着,而死不过是沉寂。
这样想来,自己半年来的行径显得可笑,说是为了声名不愿屈从,又为了性命苟且,竟然还不如一个公子哥来得通透。
随心所欲,寄蜉蝣于天地,朝生暮死又有何妨?
“你笑了?这才对嘛,自见你以来你从未笑过,这不是很好看吗?”耳边传来容梓欢快的声音,和玉这才发觉自己的唇角轻轻上扬了几分,他加深了这个笑容,由衷地赞扬容梓:“你较容修也不差分毫,难得的雅士。”
容梓虽然有些惊讶,却被和玉真情实感的微笑惊艳到了,也不由得轻笑起来。
然而一道女声自两人身后传来,打断了和谐的氛围:“公子,奴婢找了您好些时候,容君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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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七章 阴谋
瞬间,和玉哑火了,但听到那个名字,他还是鼓起了勇气越过容梓,朝那婢女走去。
容梓察觉到和玉情绪的变化,虽然不明所以,却还是跟在他身后想去看看表兄。
庭园到容修院子并不算远,路上的沉默只过了半柱香,和玉看到了那大敞着的院门,里面变得幽深而冷清,那里有一个冷淡的身影在等待着众人。
识相的婢女不敢抬头看主子,只是将两人引到门口便退了出来,给三人留足了空间。
“表兄!你找冼郎做什么?他和我逛得正开心呢。”容梓受不了两人的沉默,首先开了话头,“我同他甚是投缘,能带他出去玩上一圈吗?”
容修一日之内少见地再次流露出不满的情绪,他那张清冷不似凡人的脸上带上了怒容,朝自己的弟弟说道:“你以为谁都同你一般终日浑浑噩噩吗?我与他还有事要商议,今日便要离府!”
面对兄长反常的怒意,容梓只讪讪瞟了眼和玉,不敢再多问。
“……”和玉哪里听不出容修情绪不佳,也许是因为别的事情,又或许是因为自己未经同意便跑出了小院。
那容修对着和玉,又是另一幅面孔,柔声唤他上前来:“你还未用膳,我找人为你准备了些清淡的汤料,吃些,我们等下便出府。”
没有想象中的狂风暴雨,和玉望着对面那反常的容修,随即从心地上前坐下,不卑不亢地端起碗来,留容梓杵在边上望着两人。
他不知道容修在想些什么,只是这两日来的变故太多,他不打算去算,只想随心而为。
容修敏锐地察觉到身前的人气质发生了些许变化,但并未放在心上,毕竟驯兽的过程,本身就伴有变故。而且他不想再等了,他想把眼前这个与自己十分相似的男子一并拖入泥潭。
“你还不退下?我俩有事要商议。”容修对弟弟下了逐客令。
直至门被阖上,容修才将目光放在身前端坐的人身上,他对和玉开门见山:“一会儿我会去见你的老师,你可以选择见或不见。”
轻若鸿毛的一句话如同响雷重击在和玉的心上,若是让他再去见师兄或是其他友人,和玉都能够坦然面对,可是恩师在上,他没有脸面去见。
理所当然的沉默,令容修心情好上不少,这样的反应在他的预料之内。这也是给予和玉的一记重锤,能够让这幅年轻的傲骨朝他弯折的利器。
“无妨,吃完了我们便上路吧,日落前一定要回去了。”
“能让我,远远看一看老师吗?别告诉他我的近况……”
和玉选择听从内心的声音。
容修动作不变,内心生不起对和玉的半分同情,这是他想要的结局,他要和玉只能依赖他一个人。项圈,该逐步收紧了。
两人依次上了马车,在烈日正盛的时候到达了城边的护城河,周围稀稀落落有些游人,都是些年轻且家境殷实的公子哥,也只有他们才能悠闲地赏玩吧。
马车停在路旁,容修叮嘱和玉,他会在不远处与谢公见面,届时和玉可以远远地见到老师,若是反悔了可随时下来……
和玉并未出声,以沉默回应了容修的叮嘱,两眼放空地透过帘子望向波光粼粼的河畔。
接下来,和玉望着容修渐行渐远的颀长身影立在不远处,不久,一位老者的声音令他的瞳孔震颤,他睁大双目望向那个熟悉的身影。
两个人立在堤岸,距离过远,和玉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而那个年过半百的老人此时头发已然花白,脊背也可见地弯了下去,不复昔日的铮铮傲骨。
想起师兄对自己说的话,和玉有些茫然,老师原来也不是自己想得那样清廉,那他会像师兄一样,觉得我不堪吗?脑子里那虚幻的声音又冒了出来,逃,逃,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