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鸨眼尖,对着银票露出了欣喜的神色,连忙恭敬地将三人送到二楼的一个雅间。三人默默饮酒暂且不谈。

不久,一位衣着华丽却单薄的女子捧着琵琶推开了门,正是楼内风头正盛的半夏姑娘。她莲步轻移,朝三人盈盈一拜,便坐在榻前捧起了琵琶:“不知公子想听些什么?”

不愧是久经风月的伶人,半夏除开认识的容梓,很快看出了另外两人身份都不简单,除此以外,那个年长一些的温润公子应该是比容梓还要尊贵一些。

而另一个年纪最轻,看着也最鲜妍的公子,她看不出什么来,只是觉得他的动作神态有些古怪,虽然病弱,可眼底藏着些风韵。

不待半夏多想,容梓便吩咐她奏一曲寒鸦戏水,她便动作起来,别致幽雅的旋律在屋内响起。

如同曲名一般,意境空灵,却暗含忧苦,半夏也用她那双含情的眼朝客人望去,眉宇间带着幽怨愁绪。美人垂目,本该引人怜惜,可屋内没有一个理会半夏,心思各异。

那和玉本就心境不稳,听到这琵琶絮语心里掩藏的哀愁也被勾了起来,不做声地饮酒。容修则是一幅无欲无求的冷淡模样,将和玉的异样放在眼里,以眼神示意容梓不要多问。

于是容梓也不好多说,心里却对冼和玉的神态升起了疑惑,止住了嘴上的碎语也将杯中的琼浆一口饮尽。

没过多时,和玉原本苍白的面上泛起了红霞,已然是醉了。一双与容修神似的眸子含着潋滟的水光,仍然自饮自酌,加上今日所受刺激颇多,他已然倦了,垂着眼任由困意袭来。

而容修也不拦,只是在满室的雅致琶音下将用手将和玉无力的身子靠向自己,眼底是那人乌黑柔顺的发顶,看不清和玉的面容,只有与自己身上相似的幽幽药香钻入鼻尖。

“累了便睡去吧……”柔和,似幻似梦,这是冼和玉混沌中听到的最后一声。

月至中天,如碎银般将光晕洒在大地。

一位衣着华贵,神色却冷厉的男子踏入了幽深的牢狱间,在空荡的室内带起回响。

此人正是齐煜,处理完一天的政务后来到关押身负罪行的政治犯的地牢,想来看看鬻爵案中严卿最后丢出的替罪羊,国子祭酒。

“你可后悔?”齐煜其实对他怀着惋惜,毕竟眼前狼狈不堪的男人曾经也是志怀高远的雅士。

“这由不得我……我也曾历经十载,寒窗苦读……我也想宏图一展,造福百姓。可是……在这混沌不堪的官场之中,有几人能独善其身?”他深知自己面临的将是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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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六章 谈心

寂静的院内只余鸟雀啾喳声,已过早膳,本就空荡的院里此时更是无人守候,留下一扇敞着的院门。

日光悄悄地透过半敞着的窗棂,爬进卧房,绕过层层叠叠的如烟如雾的轻纱,带着热意将拔步床的一角映出明晃晃的光晕。

一只细瘦的手撩起帐子,将榻上的光景展露开来,若是此刻屋内有人,必定称赞一句,岁月静好,只可惜无人赏玩。

榻上一位仅着单衣的散发男子,正是宿醉的和玉,正脑内混沌口干舌燥,眯眼望着空荡的卧房。

我这是,在哪里?和玉对于眼前陌生的布置感到迷惑,但依旧浑浑噩噩地起身下床。

身子并无多余的不适,只是头重脚轻,本就虚弱的和玉脚步虚浮地在屋内逡巡了一阵,才堪堪回忆起昨夜发生的种种。

所以……我仍在容君院里?只是他去哪儿了?和玉独处反而有些不安,毕竟自己是未经许可出宫,若是被抓住了,那惩罚会是……

一阵焦躁蹿了上来,令室内踱步的青年不知道如何处理。但思索片刻,他还是将床边摆着的昨日褪下的外袍披在身上,打算出去寻个人问问情况。

可踏出房门,却不如和玉所想的简单,就连一个守门的小厮也无,唯独院门大敞着,留院外清丽幽静的风景展现在和玉眼前。

这令倚门的青年犹豫了几分,他看着不远处的大门,将脚迈出了石阶。

我只是,出去找个人问问而已。应该……不算鲁莽吧,和玉姑且安慰自己。

如果让之前的冼和玉做出选择,那么他必然会在屋内乖乖地等待着那个心思难辨的容修,可昨夜那个怀抱,还有短暂而和谐的宫外生活,给枯竭的内心送来一滴甘露。

他会允许的……

这样想着,和玉迈出了那个难以逾越的大门,一如他一直期望的那般。

容府一如昨日他来时的那般冷清肃穆,容修所在的院落远远地落在府内一角,此时更是无人经过,不免令和玉有些后悔刚才的选择。

可既然已经出来了,再回去就显得不堪,和玉硬是含着一口气,咬牙在道上走着。

乌发被同色绸缎松散地系在腰间,纤细的身躯被素衫笼罩着,缓步走在无人的幽径间,这便是容梓眼中的景象。

“诶,站住!”和玉听到一个清亮的男生,脚步瞬间顿住,慌神间他隐约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脑子却如同一团浆糊,没有思绪。

他顿在那里,低头朝来人的方向行礼,却只看到一袭绿色的衣角朝他靠近。

一只手轻轻地拍在和玉的肩上,令他招架不住,踉跄间他抬头去望,却看到一张意想不到的青年的脸。

“昨日冼郎不胜酒力,今日我本打算去看你一看的,哪曾想在这儿见到你了!”

和玉面前的青年带着一个白玉抹额,依旧是黛绿的衫子,清清爽爽地朝着他露出笑容,倒比这夏日的阳光来得夺目些。

“见过公子,我好些了,只是不见容君,便想出来寻个人问问……”和玉如实回答容梓,对于这个面善的同龄贵公子,他只觉很好亲近,不像平日里那般寡言。

对方却比和玉想象得更活泼些,也不管和玉反应,一把拽住他朝庭院深处走去,“也许表哥正在祖父那处受训呢,既然如此,便随我四处走走吧。”

若问容梓为什么这么热情,他倒没有多想,毕竟是表哥难得领回家的客人,加之容梓身边尽是些混世魔王,看腻了豪放肆意的公子哥儿,难得见到个文秀的年轻人,这个活泼躁动的年轻人自然觉得有趣。加上昨夜,冼和玉明显失态和表哥模糊的态度,也让他心生疑惑,是什么能让他看起来那般脆弱不堪。

但他没有选择多问,只是打算带着身边的冼和玉朝着静谧的去处,凡尘了自然,也许多说无益,一切尽在不言间。

正在两人无言地走在林间小道时,那小院也迎来了一道白色颀长的身影,正是从正厅回来的容修,他屏退身后跟着的婢女,独自走进了卧房,却敏锐地发现床边的衣物不见了踪迹。

但他没有急着去喊和玉,只是将手中捧着的食盒放在了桌上,慢条斯理地将清粥小菜一列摆在面前,动作行云流水。

等到细致的准备完成了之后,他才扬声喊道:“玉儿,来用早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