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白明明有一双意气风发的眼睛,会说话,也有许多情绪,总是将一切都流于眼底,坦彻地表达,比他眼睛更锐利英挺的是他的眉,斜飞入鬓,神采飞扬。
南迦叶目光轻轻落在那眉头上,的确是毛茸茸的,只是现在缺失魂落魄地坠进阴云里“你好像并不高兴?”
听这话,陆白不禁悄悄抬起一只眼,本想狠狠睨南迦叶一眼,却下不去手,自己说的又哪里是这个意思呢?他暗恨南迦叶长了这么一张让人难以发作的脸,让人气也气不起来,只好捂着耳朵恹恹说道:“哥哥抱我一下我就高兴了。”
他讲这话时自然没有想过期待过南迦叶会作何反应,只是不抱希望蹲在原地拨弄着自己的衣角,像生闷气的小孩子,然而在静默的时间里,他却被一阵莲香短暂而轻柔地拢住了,这感觉就像你突然被天上的神仙,或者晚霞拥抱了一会儿。
这是多么不可思议又违背常理的体验。
陆白不由地愣在了原地。
若非要说起来,南迦叶其实拥抱得相当笨拙,他记忆里只有儿时母亲拥抱他的场面,母亲的怀抱总与眼泪有关,故而他抱着陆白,像是抱着一团不确定的云,担心随时会下雨,谨慎测算着自己与母亲的差距。
母亲很暖,而他,或许冷了些。
分明只是一个蜻蜓点水一样的动作,碎裂的情感在此刻又被拼凑起来了,陆白眼睫开始不可自抑地颤动起来。
南迦叶发现了他的变化,缓缓松了手。
在撤手离开的那一瞬间,他又被陆白拉住了,陆白的神情显出一种陌生又疏离的脆弱,碧绿的眼眸流光溢彩,他带着一点微不可见的笑,只是不那么真心“多抱我一会儿吧,哥哥。”
南迦叶不讲话时神情无喜无悲,并没有什么尖锐的姿态,陆白瞧着他不动,就自己将脸颊贴在了南迦叶的手背上,侧着脸望过去。
“怎么不抱我了?”
他感到不满,由此就要发泄出来,小孩似的嘀咕着,抱怨也带着一点儿让人不能抗拒的奇妙吸引力。
于是陆白被如愿以偿地再次拥抱了。
很轻,轻得像一阵风,但是让他目眩神迷。
……
夜里陆白睡在软榻上,忽然开口:“你觉得南迦叶这算已经喜欢上我了么?”
对于他的提问,系统001嚼着口香糖,啪一声吹破了泡泡,嗤之以鼻:“我哪知道,我只负责检测他的黑化值,我又看不见他的喜好,我要是能看见主角的喜好,我还能让你第一个世界死那么多次?”
它话语一顿,拖长了尾音说道:“不过不是有句话叫神爱世人吗,南迦叶既然爱所有人,四舍五入也等于爱你咯。”
说了等于没说。
陆白翻了个身子,他躺在软榻上,大被蒙面,蟋蟀声透过窗棂缝隙隐约传来,他瓮声瓮气说“要你们这些系统有什么用,关键时刻一问三不知,监听员工倒是仔细,平常测量心跳血压就算了,连喜怒哀乐都有数值。”
“这是对员工的一种责任感好吗?”
系统001不屑一顾:“要是连这些都没有,你死了我们都不知道。”
然而它自然早已狡猾地察觉到了陆白白天古怪的停顿,只是工号068不说,它就默不作声地等着,果不其然,等到了工号068犹疑着开口问:“你们可以复活死去的NPC吗?”
“没这可能,芥子世界也是受法则束缚的,没人能违反法则。”妍擅霆
“npc是主角也不行?”
“不行。”
于是工号068便不再问了,他长长睫毛扑簌住,遮掩掉许多心事。虽然系统不说,但不能讲068自己是毫无怀疑,在某些时刻,某些人物给他一种强烈而古怪的既视感。
而他迄今为止,也无法理解这古怪的既视感来源究竟是什么。
南迦叶与疫病的事情都迫在眉睫,即便心有怀疑,也只能暂且按下不表。
完成任务永远是第一指标。
也是进了南府之后,陆白才发觉南迦叶虽有佛子美誉,但在家却好似并不算受宠,毕竟他自小离家,与府里众人都十分疏离,最近偏偏又遇到了敏感时期。
这疫病来势汹汹又非常古怪,那么多名医来访都束手无策,陆白心中莫名忐忑,眼皮也跳得欢,一夜都没如何睡好,第二日就醒的晚了些,是被窸窸窣窣讲话声音吵醒的。
醒来后才发觉自己身上盖着锦被,陆白从前在慕容府待习惯了,揉着眼睛就出来,还睡眼惺忪的,却看见南迦叶正在与一位青衣少年讲话。
那少年圆圆一张粉脸,未语含笑三分,腰间背着个沉甸甸的木匣子,见从里间竟走出个塞外少年,笑意略一顿,但即刻又恢复了。
陆白对这神情再熟悉不过,这小子一看就是个白肚里头黑的笑面虎,耳边却蓦地传来一句话“你在看什么?”
他被骇得后退几步,望着不知从哪个角落蹦出来的红衣少年,眉头突突跳起来,少年同样一张粉脸,却明显要比之前那位生动许多,笑眯眯地就凑过来。
“吓着你了?”
陆白的目光又转回到青衣少年身上:“你们是双生子?”
“是啊,我叫朱雀,那是我哥哥青鸾,他是这几日刚入府的大夫。”朱雀手腕上有一串银铃,走起路来泠泠作响,他伸出手闪电般摸了一把陆白的脸,搓了两把之后发现居然不掉色,就有点儿惊讶地说:“咦,你的脸这么白,我还以为擦了粉哩!”
“我不是中原人。”
陆白不喜欢跟陌生人有肢体接触,眉头不自觉蹙起,从刚刚到现在,他还没看清南迦叶究竟在与青鸾做什么,只是朱雀实在碍事,挡住自己视线不说,还动手动脚摸起他扎在耳后的小辫子。
陆白有一双上翘的猫眼,生气时瞪大了,圆溜溜的,瞧起来一点儿不怕人,像只挥舞着拳头张牙舞爪的猫。
“好好说话,莫要随便碰我。”
朱雀自然不听他的,不仅不听,反倒变本加厉,喋喋不休说道:“你不是中原人啊,怪不得看见我跟我哥都不惊讶,你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字?今年贵庚?有什么爱好?”
他的问题一个接一个,滔滔不绝,陆白听得烦了,就脱口而出问道:“我是不是中原人,跟见到你跟你哥哥不惊讶有什么关系?”
朱雀自然也是一笑,他这一笑简直与青鸾如出一辙,有种计谋得逞后的狡黠:“你不是中原人,自然就不知道在这里双生子是祸殃的象征。”
“就连诞下双生子的女人也会被当做妖孽烧死。”
这他倒是先前没有听闻过,眉头不自觉跳了两下,等反应过来再将朱雀推开时,青鸾那边早已结束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