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1 / 1)

耳骨还火辣辣的痛着,即便早知道慕容凌肆意妄为,也没想到竟能至如此地步,全然把他当做物件奴隶看待,陆白心中暗火,抬手便攥住自己的耳环要取下来。

慕容凌眉眼渐渐凝聚起一层狠毒的戾气,风云变幻,天空积起厚厚的阴翳,下一秒便要携着狂风骤雨而来,他也不笑了,揪紧陆白手腕一字一句说:“你要是取下来,我下次可不保证会打在哪里了。”

从来只有自己威胁别人的道理,还是头一次被人威胁,陆白心中咯噔一沉,又渐渐起了杀心:“如果我非要取呢?”

慕容凌面上盯着他,嘴里自若说道:“那自然是让你再也不能拿起东西。”

这处偏院旁边就住着采薇,现在出手难以全身而退,即便能够逃走,刺杀天潢贵胄也是大罪,退一万步说,此刻若能成功,也难保离开后能再回到南迦叶身边。最重要的是他并不清楚慕容凌身手如何,但是想也知道不会是花拳绣腿。陆白渐渐歇了动手杀人的心思,原本伸进袖口里的手也缓缓退了出来。

慕容凌自然也能察觉到他神情转换,却只是笑意更深,瞧着陆白的目光非常了然,仿佛能看透他的所有心思。

陆白又被那目光看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不动声色地站起身:“天色已晚,王爷还是早些回去休息才好,奴不比王爷,明日还要晨起干活。”

耳环也戴上了,该说的话也讲了,慕容凌打了个呼哨,原本趴在一旁盯着烛火不断跳动的阿蛮就骤然展翅,这海东青生得极威武漂亮,飞翔时刮起一阵飓风,烛火都不住晃动,却很通人性,轻巧停在慕容凌的肩胛,没让慕容凌发冠散乱分毫。

一人一鸟背着光齐齐望着陆白,慕容凌漫不经心摸了摸海东青的头:“既如此,狸奴就好好休息。”

他微微一顿,伸手碰了碰自己的左耳,意有所指“只是,记得戴着。”

确定慕容凌已经离去,陆白一把拽下耳朵上的耳环,那只纯金点翠圆形耳环做得精巧绝伦,在烛光下粲然生辉,陆白看也不看,打开窗户就扔了出去。

耳环坠进水里发出轻然一声,就再悄无声息,夜风吹拂动陆白刚刚动作间散乱的头发,露出他豁口的耳朵,滴答往下渗血,那双雾霭沉沉的深绿色眼眸渐渐蓄起了许多风暴。

这慕容凌把他当打上标签的狗么?

……

“狸奴,狸奴?”

第二天又是一阵少女的轻言呼唤,少年揉着惺忪睡眼从床上爬起,本来想咕哝抱怨几句,就看见一旁脸黑如锅底的蒋十五狠狠剜了自己一眼,继而没声好气地讲:“还看着干什么,忘了自己是哪家的仆人了不是?”

听到蒋十五话语,陆白精神了,一骨碌爬迅速起来,颇为期待地仰起头,像只快活的小鸟一样眼巴巴地睁着眼睛:“是少爷接我回家了吗?”

蒋十五负剑而立,连余光都懒得投过去,不住在心中为慕容凌的决定唉声叹气,听到陆白的话脸色更难看了:“你还想主子过来亲自接你?”

自知失言,狡黠少年微微一哂,嘴里不太服气地嘀咕:“还不准人想想嘛……”

他说着悄悄瞰青年一眼,确定对方没有反应之后声音大了些:“想又怎么了,也不会掉块肉。”

采薇见他头发还翘着,就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呆呆望着自己,不由得掩嘴一笑:“狸奴原来是想南公子了,无怪乎怎么寻常叫你起床怎么都不愿意,一听到是公子的人来了就跑得这样快!”

陆白脸庞不自觉一红,又想到什么似的犹豫着小心看了采薇一眼,问道:“我要走这件事王爷知道吗?”

采薇自然是咯咯笑起来,花枝乱颤,发髻上步摇珠链都微微晃荡起来:“你这糊涂孩子,如果没有王爷首肯,哪有人能从府里带走一根头发?”

她甫一开口,陆白心中微妙感觉更甚,只觉得不对,却又在杂乱线团中揪不住与众不同的那根线头,不自觉就泄露些许心思。

采薇见他思忖,也不打扰,而是从袖口取出一个紫漆描金双鹤纹小匣子,那匣子做得很是精巧,价值不菲,比巴掌还略小一点,躺在少女掌心像个美妙的装饰物。

陆白一见到木匣就眼皮直跳,隐隐有不好预感。

果不其然,采薇将匣子打开,露出里头一只纯金点翠圆形耳环,跟陆白昨夜丢掉的那一只别无二致。

采薇面上还微微笑着,似春风和暖,朱唇皓齿,明眸善睐:“王爷说这是你昨夜遗失的东西,嘱咐你往后注意些,不要再这样粗心大意了。”

那耳环毫发无损却带着湿淋淋的水渍,将木匣都浸湿了,陆白只觉得眼皮滚烫,不由得从心中生出一股寒意。

采薇目光一凝,忽而伸手抓紧陆白手腕,语笑嫣然一字一句说道“这耳环工艺精美,乃是宫廷御赐之物,既然王爷喜爱你,狸奴你该好生戴着,你以为呢?”

陆白被她攥着手腕,不能动弹,只觉得少女手掌竟然能如同寒冰一样冷,又如铁钳般坚硬,竟就这样又被带上了耳环。

采薇见少年一动不动,耳骨上的纯金点翠耳环流转生光,满意地颔首,又压低了声音,与陆白说道:“王爷还有一句话让我代为传达,若敢勾引佛子,就剜了你的眼睛,叫你目不能视,再割去你的耳朵,让你耳不能听。”

……

穿粗布衣裳的陆白在街上慢悠悠地走着,他走路姿势僵硬,双腿崩直,膝盖几乎不打弯,如同腿不是腿,而是两根木头桩子,可见昨夜那三个时辰的罚跪对他并非毫无影响,观他神色却不在意伤痛,反倒在思索什么一样眉心紧蹙。

阴云重重,没精打采。

上一次见的时候对方就是这样焉了吧唧的形象,现在还是如此,蒋十五看得久了,觉得眼里落进沙子似的难受,主子究竟为什么对这陆白如此青睐有加“王爷好心把东西还你,你倒还拉着一张死人脸,莫非还在记恨他昨日惩戒你?”

外头春光灿烂,无尽绿叶微风尽入眼底,杨柳如絮,似纷纷大雪,陆白微微眯起眼,伸手轻轻接一朵,只觉得好像拢进一片春风,对蒋十五的询问不置可否:“依你所言,我不该记恨?”

蒋十五涨红了脸:“奴才怎可记恨主子!”

这简直骇人听闻,奴隶是贱籍,可以随意发卖打骂,与一般的牛猪畜生没有区别,怎么能算得上人?

从来只有人训诫管教畜生的道理,牲口又怎么能记恨主人?若是遇见脾气不好的主子,打死几个奴隶也没有什么奇怪的。

陆白却全然不是如此,反问道:“为何不该?因他是主,我是奴?因为奴生来命贱,而他们高贵?”

蒋十五脸色大变,目光渐渐狠厉起来,手不知不觉已经放在剑鞘身上,若是南迦叶想要收留一个普通的奴隶他不会阻拦,但如果陆白浑身反骨,睚眦必报,那自然另当别论。

阳光灿烂之中,陆白慢悠悠转了语调,他转身涎皮赖脸一摊手,方才的针锋相对气氛消失得无影无踪,吊儿郎当说:“我被发卖之前听一个奴隶这么说过,讲得还挺有趣,不是么?”

蒋十五攥着剑鞘的手不那么紧了,却还是没有松懈,他目光锐利如鹰,静静跟随,不放过任何一点细节:“你记得如此清楚,想必心里也是认同他那套说法。”

“怎么可能?”陆白手里晃着腰带语调散漫,淡淡说道:“她最后可是活生生被剥皮扒骨做成人皮唐卡了,像我这样惜命的人,怎么会学她。”

虽然蒋十五仍旧半信半疑,却将出鞘三尺的剑推了回去,从鼻腔里挤出一句冷哼。

“最好如此。”

第44章 狸奴(六)

迈上延绵不绝的石阶小径,隐约可见半山腰处云雾缭绕,山顶有一座琉璃瓦寺庙,被奉为天泉寺,修建得极尽奢靡华丽,有着国寺之称,更是先后曾有两位妃子在此处削发为尼,前一位是大理寺卿嫡女淑贵妃,另一位却是文宣王慕容天翎的生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