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祁没穿昨天那件外套,大概起来得急,赤裸着上身,露出精壮手臂,肩胛到脖颈都有被指甲挠出的血痕,光看痕迹都能想象出承受方是如何在他身下哀切求饶的。
陆白脸色更难看一层,牙齿被嚼的咯吱咯吱响,反手就是一耳光:“你还不知错?”
而陆祁却不讲话,不偏不倚承受了他这一巴掌。
少年嘴角又裂了,往下淌血,他的目光不再柔软无害,他盯着陆白,就像一个男人看一个女人,看某种关乎于欲望的恶念。
“您要是不杀我,我下次还会这么做。”
此话一落,陆白怒极反笑“好,你自己想找死,别怪我不拦着你。”
他攥起一旁的伯莱塔92F,对准陆祁大腿毫不犹豫打了一枪,血花四溅,有一些甚至飚到了陆白的手背上。
疼痛让陆祁面色有一瞬间扭曲,他却死死硬抗,闷不吭声。
此刻七夕正好推门进来,闻见套房里都是浓郁腥气,鲜血浸湿陆祁大腿,在地板上渐渐漫成小小一滩,让一向稳重理智的他露出惊诧神色。
“这是怎么了?”
察觉到自己情绪确有失控,陆白点燃了一根烟,尼古丁有助于他沸腾的颅脑飞速冷静下来,此刻他穿着浴袍,长发披散,却又是一副冷淡自持的模样。
他掸了掸烟灰,轻描淡写将陆祁这人与自己的世界隔绝。
“把他带下去,以后没有我的命令,不要让他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听到这话,原本寂静无声的陆祁猛然抬起头,神情不可置信。
七夕观他神色不好,心有不忍,压低了声音对陆白说:“现在你正是用人之际,陆家上下,也唯有陆祁与你最为亲近,又知根知底,皎皎,你不如再想想。”
陆白咬着烟蒂,并不作答,却对一旁的几个黑衣保镖冷声说道:“你们都聋了?听不见我说话?”
几人听出他语气森然,立即扶起陆祁就往门外走。
“究竟是怎么了?”
若说往日里陆白对陆祁态度再不好,也从未出现过亲自动手这种情况,七夕在心里思忖,此次陆白这么生气,一定是陆祁犯事不小。
然而他如何思索,却想不出陆祁究竟做了什么才让陆白如此大发雷霆。
他这一问,青年的眉头又蹙起来。
“你别问了,也不用与他求情。”
“陆祁心思单纯,又年纪不大……”
他话音未落,就见自己口中那“心思单纯,年纪不大”的陆祁又回来了,趿拉着腿,裤脚还在淌血,踩在柔软的地毯,一踩就是一个血脚印,简直如同修罗煞神。
七夕还不明所以。
一旁的陆白眉头又蹙一分,隐隐察觉到不妙,接着就是被人按住肩胛,脖颈一疼,痛得闷哼一声。
眼见着陆白勃然大怒,挣扎片刻,狠狠一脚踩在子弹伤处将人蹬开,他捂着自己的脖颈,再拿下已然露出半片清晰可见的血淋淋牙印。
他先是骂陆祁一声“畜生”,又呵斥闻讯赶来的保镖:“一群他妈的废物东西,一个残疾也拦不住!”
七夕心中翻起滔天巨浪,眼前一切几乎将他认知彻底击溃,搅得稀碎,他隐约看见陆白刚刚被陆祁揉散开的领口露出斑斑吻痕,心中逐渐升起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
这他妈的……
向来素质极高的好好先生七夕也不禁在心中爆了粗口,他颤巍巍点了根烟,脑里开始飞速思考,怎么才能在这种情况下保住陆祁。
第31章 疯犬(三十一)
屋子内十分安静,侍者们都规矩站着,大气也不敢出。
陆白解了衣裳领口,私人医生正小心为他处理脖颈上的伤处,那医生用镊子夹着棉球,偶有手重了,便瞧见这金打玉做的小公子蹙起眉来,不自觉一顿。
陆白受不得疼,不耐烦地咂舌,先让医生别动,赤裸着半个臂膀去拨一旁的外衣,找到了烟喀嚓一声点亮:“你怎么还在这里?”
七夕自然站在一旁,眼睛瞧着地板,百年难得一遇的顺服。
他是为什么要做这样的姿态,陆白是知道的,当下又吸一口烟,从尼古丁的麻胀里分去几分疼痛,他掸掸烟灰,轻描淡写开口讲:“陆祁于你而言就这么重要吗?值得你这样百般讨好我?”
他此话一出,七夕眉头跳了跳,不知怎么觉出几分莫名滋味,他定一定神,抬眼去看陆白,嘴里却讲:“对我而言,您才是最重要的。”
从衣袖里褪出来的手臂光洁细长,支在桌子上,指尖亮着一点猩红,陆白听了这话,眼睫却是垂下了:“你知道他干了什么吗?”
七夕心神动摇,半晌,吐出一句话:“终归是罪不至死。”
“罪不至死?”陆白一字一句重复,却是莫名笑起来,他笑得够了,又吸一口烟,慢慢吐出来,烟雾缭绕之中那张薄情寡义的脸也被朦胧:“七夕啊七夕,你扪心自问,就他做的事情若是换了另一个人对你做,对薇薇姐做,你还能这样大言不惭地讲出罪不至死四个字吗?”
这话说得重,压得七夕胸口发闷,他立即说道:“若是其他人……可陆祁并不是其他人,这些年来他对你心意如何,大家都有目共睹,说一千道一万,陆祁终究不是包含祸心、恩将仇报的白狼眼之辈。”
空气一刹那变得死寂,陆白摁着脖颈处纱布,神情变化莫测:“你的意思是,我应该把他调到自己身边,装作一切都若无其事的样子?”
眼前的青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全然变成另一个陌生又叫人胆战心惊的存在,七夕深知有多少人觊觎着家主之位,而陆白行事暴虐,毫不留情,乃至于这些年来身边并无几个真正可用之人。
他何尝不知陆白心高气傲,是个从不肯受辱的性格,但陆祁之悍勇无双、忠心耿耿,又并非是其他人可以相提并论。
于是便更深得低垂下眼睛,竭力克制住思绪,用冷静口吻逐句分析:“我不敢说在劝您留下陆祁一事毫无私心,但您身边不可无人,纵使陆祁以下犯上,罪该万死,但陆家之内,又有几个人能像他一样愿意为您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皎皎,下属易得,但忠犬难寻。”
若不是知晓七夕与系统毫无关系,简直要人疑心他是不是系统派来的说客。
陆白沉默不语,一旁的私人医生听得心惊胆战,恨不能将自己两个耳朵都堵上,立时变成半个聋子,也不想继续待在这里看二人间暗潮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