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1 / 1)

那保镖也认得陆白,隐约晓得他很受蒋东堂喜欢,因此对待陆白态度与陆彦十分不同,客气有礼:“好的陆少,我现在就去。”

陆白落座之后笑盈盈:“是不是我去得太久?”

蒋东堂此刻才讲:“是去的太久。”

这话意味不明,陆白垂下眼睫,又淡淡笑道:“见那保镖眼熟,就多聊了几句。”

好在蒋东堂并没有太过于纠结,而是转而对上了一旁的陆彦讲话:“我知道皎皎是思念师友,却不知道陆大少爷怎么也想起我这个叔叔了。”

老狐狸,现在就开始赶人了。

陆彦心中暗骂,又不得不打起太极:“我与皎皎是一父同胞,皎皎的老师自然是我的老师,皎皎思念老师,我自然也是思念老师的。”

屋内空调开得低,隐约让人觉得冷,在二人谈论间服务员推着推车进来了,他略微低着头,佝偻着身子,身形清瘦孱弱,并不起眼。

三人谁也没注意到他。

黑衣服务员低头为蒋东堂添茶倒水,一晃而过的手,引得蒋东堂余光落下,那是双好手、妙手,指骨极长,食指与中指指腹尚有薄茧。

蒋东堂沉浸黑白两道多年,对于生死向来十分敏锐,大约就是一刹那,他闻到那指尖擦过瓷杯,掀起一点微不可闻的铁锈气,匆匆闪过,仿佛错觉。

然而他从不出错,也绝不信自己有错,立时双眸一凝,对方也如有察觉,在他开口前迅速出手。

那是一双多么精妙、稳定的手,仿佛一道疾驰而过的白色闪电,携着雷霆之势,噬人性命。

几人之中,只有陆彦最为迟钝,他嘴角带笑,尚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乍然变得安静的时间里死神的镰刀已经轻巧划过他的脖颈,将他的微笑永远定格在二十七岁。

当所有意识逐渐远去,他才朦胧间感到疼痛。

他愣愣去摸胸口,摊开看见手掌有猩红,抬起头,入眼就是一张略略仰起的脸颊,是刚刚那个空气一般安静的侍者,那张脸鼻骨高挺,嘴唇丰满,两腮却依然残存有丰沛的柔软,是一个英俊得十分无辜的、乃至于无害的模样。

陆彦看得久了,隐约才想起来这张脸是熟悉的,往日里他就站在陆白的阴影里,是一只蛰伏又忠心的狗。

但很快他连这个也不能思考了,因为黑衣侍者并没有犹豫,又连补五枪。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于迅速,直到陆彦轰然倒地,鲜血浸湿裤脚,蒋东堂才开始震怒,转瞬间他就想透了所有事情,许久不曾亮出利齿的狮子第一次怒发冲天,却是冲一旁自己亲手哺育的青年。

“陆白,你敢在我面前杀人?”

蒋东堂骄傲自负,被自己视为玩物脔宠之辈狠狠算计,性命攸关的时刻丢掉半生以来黏骨附血的笑容与风度,显出狰狞的怒态。

被他怒目相对的青年却是微微蹙了蹙,对一旁黑衣少年说:“来得太慢了。”

陆祁此刻低眉顺眼,一点儿没有刚才悍然开枪的可怖。

“抱歉,我以后不会了。”

陆白又转身看蒋东堂,他表情十分平静,丝毫不见一点儿胜利者的姿态。

“您老了。”

他似乎不觉得这话有多么锐利。

陆白又回忆了片刻,按道理说此时他应该还有许多话可以讲,比如说英雄迟暮,您早就可以下位了,再比如说你刚愎自用,我早已经知道,而且你也不是第一次死在我手里,所以也不必介怀。

但他也没有讲,时间宝贵,他因疲倦和这似曾相识的一幕显出一点意兴阑珊的模样,好似这件事对他而言其实很无所谓,已经做了千百次。

伯莱塔92F早已被陆祁擦拭的十分干净,油光锃亮,滚烫猩红的鹰隼,顷刻间要夺人性命。

那双养尊处优,如同女子一般柔美纤长的手指就这么握住了灼热枪管,轻巧得好像只是在按动琴弦,对准蒋东堂毫不犹豫扣动了扳机。

“砰”。

利落的一声枪响。

都说人死前会有走马灯,在那一瞬间里的确有往日许多回忆涌上心头,而最后却都定格在了面前这张也曾朝夕相处的熟悉面容,爱恨两难,蒋东堂死死地凝望着,似乎要将他每一个表情、每一次细小呼吸都慢慢咀嚼,嚼碎了咽进肚子里。

这张脸,与以往一般无二,只是褪去了那层甜言蜜语的伪装,就骤然变得阴鸷而陌生。

猩色热血顺着陆白乌黑眼睫泪似的往下滚落,如同一条蜿蜒曲折的红蛇,默不作声在肌肤游弋,衬出十分血淋淋的绮丽。

蒋东堂有一瞬间被这刀锋一般的红色逼退了眼神,急速的失血使得他浑身发冷,眼前蒙上雾霭似的冰冷,但他仍旧死死地盯着面前这一切。

他见到黑衣侍者小心翼翼又充满孺慕地注视着那条膻腥卑劣的毒蛇,仿佛那不是什么夺人性命于股掌间的掌权者,而是一件脆弱易碎的珍宝,或者是朦胧漂亮的明珠。

噢……

他爱他。

蒋东堂不由得想要发笑。

他真心实意喜欢着一条毒蛇。

鲜血汩汩从男人嘴边溢出:“你……你以为你与我有什么区别,你不过……”

你不过是他的一条狗。

但很快他连这个也无法说了,高速旋转而来的子弹打断了他的话语陆白又默然补了四枪。

他有和陆祁一样的好习惯。

值得赞赏。

第25章 疯犬(二十五)

热血腥得人作呕,是一股子臭烘烘、黏腻腻的铁锈味儿,那味道顺着嘴唇缝隙往他牙齿里钻,陆白眼珠略微转了一圈,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