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朗诵完最后一句台词时,艾尔莎的眼睫轻轻一眨,竟落下滴眼泪。
那泪水湿润,“啪嗒”一声落在陆白手背,让他也出神了片刻“演得不错。”
红发少女在转瞬间又收了那副泪水涟涟的模样,露出个笑容,阳光灿烂,这时她又是光芒万丈,毫无纰漏的艾尔莎了。
“我当然知道我演得不错,上一次说好送我的生日礼物呢?”
陆白初来乍到,不知道上个礼拜举行的宴会是艾尔莎的生日宴,那时他找人正找得焦头烂额,随意找了个借口推掉了邀请,事后才知道那天是艾尔莎的生日宴。
他有些愧疚,只说下次补上,艾尔莎期待了很久。
面前的少女言笑晏晏,肌肤白皙细腻,晶莹剔透,她生得娇艳热烈,就连辛西娅看见她也会忍不住露出笑容。
陆白心想,或许打从一开始起,他认识的那个艾尔莎就是假的,而真正的艾尔莎消失的原因似乎只有一个。
她无法出现。眼陕婷
艾尔莎等急了,催促他:“快点给我看看你送的什么。”
陆白露出温柔笑容,碧绿色眼眸被漆黑眼睫半掩盖着,遮住里头粼粼心事,他早猜到艾尔莎一定会忍不住讨赏,从口袋里掏出个精巧绝伦的镀金盒子。
“你就送个盒子敷衍我?”
艾尔莎目光狐疑,将他当做了抠门鬼。
陆白:“小姐找一找。”
她摸索寻找了一阵子,始终没找到这个密不透风的盒子到底有什么奥妙,陆白原以为她会发火,艾尔莎却只是罕见地没有生气,反而露出饶有趣味的神色,她按照自己生日依次摁下藏在数字里的突出,盒子这才如玫瑰般绽开,露出一对流光溢彩的红宝石耳坠。
“这盒子不错。”
她意犹未尽,如获珍宝,那对红宝石耳坠反倒被她放在一旁。
而下一秒,刚刚还言笑晏晏的艾尔莎忽然如同触电般浑身抽搐起来,她浑身僵直,仿佛一条被人丢在岸上的鱼,从唇角溢出大片白沫,牙齿不停打颤,咬得咯咯作响。
艾尔莎果然有隐疾。
陆白心脏一沉,还未来得及反应,只见守在门外的阿贝尔已经推门进来,他大步大步行至艾尔莎身边,熟练解开她紧紧束缚着脖子的纽扣,一手伸进她的牙关间,避免她咬伤自己,与此同时冷声说道:“快把房间里的窗户都打开!”
也不知道阿贝尔究竟做了多少次,对这一套流程都已经烂熟于心,陆白打开窗户之后,无数女仆也闻风赶来,鱼贯而入,辛西娅将陆白恭恭敬敬请了出去。
二人一路无言,陆白面对辛西娅时总有些不自在,毕竟他们在许多年前就见过面,辛西娅随时有可能拆穿他的身份。
辛西娅穿着严谨的黑色制服,将陆白送回到了他的房间。
“艾尔德先生。”
还不用她开口,陆白就说道:“今天发生的事情我不会跟其他人说。”
神情冷肃的女佣神情稍缓:“小姐这些年来过得很辛苦,你下次去见她,身上不要沾染任何气味,会刺激到她。”
陆白垂着头,只随口应了几声,并不敢真正抬头,他脖子上系着的绿丝带垂在身后,带着一缕若有似无的佛手香,辛西娅目光扫过那在夜色中越发显得盈盈的丝带,缓缓开口:“艾尔德先生,很像我之前认识的一个人。”
她略一顿,随即摇摇头。
“不过已经过去了几十年,即便那位先生还活着,也绝不可能是您如今这样年轻的模样了。”
……
医生很快赶了过来,拿着医药箱,风尘仆仆,满脸疲倦,作为为数不多几个知道艾尔莎具体症状的医生,他已经为艾尔莎看诊了十几年。
艾尔莎的发病频率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棘手。
仔细检查过后,他松了一口气。
“没有大事,还是以前的老毛病。”
蜷缩在雪白被褥里的艾尔莎十分安静,乌黑的眼睫轻轻垂着,遮住了那双璀璨的眼眸,因此显得有些恹恹不乐,辛西娅在一旁与医生低声交谈,记下了这些日子要注意的事项。
阿贝尔半跪在床边,用热水浸过的毛巾轻轻擦拭艾尔莎刚刚在骚动中沾染上尘土的手指。
他已经相当习惯这样侍奉艾尔莎。
“我这个样子,是不是特别难看?”
他擦拭的动作略一停顿,半晌,摇了摇头:“不难看。”
艾尔莎不可置否地笑了笑,只是那笑声很有几分讥讽的意思,也不知道她想起了什么,将手抽了回来,转过身不肯再看阿贝尔,整个人蜷缩在被子里,似乎想将自己彻底藏起来。
“你走吧。”
“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她每次犯病后都会产生强烈的自我厌恶,谁也不肯见,只将自己关在屋子里,艾尔莎从小骄傲,做什么都要争第一,偏偏发病时姿态全无,狼狈不堪,为此,她甚至不太与那些贵族小姐往来,只是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大多数人还是猜到了她很少社交是身体出了问题。
艾尔莎让他走,阿贝尔也不做纠缠,收起毛巾,站起身时却被紧紧攥住了,艾尔莎忽然从被子里钻了出来,苍白得毫无血丝的一张小脸仰头看着他,仿佛自言自语般呢喃:“诺尔跟我是同一天生日,为什么他就那么健康,那么无忧无虑,他什么也不用做,你们就喜欢他,可是我要付出那么多努力,父亲才肯多看我一眼。”
“如果我没有生病就好了,父亲就一定不会领养诺尔了,他是觉得我不够好,所以想找一个新的继承人,母亲也不喜欢我,因为我长得太像父亲了,我都知道。”
“我只是有一点不甘心,我不想他们就这样忘了我。”
她说着说着,逐渐萎靡下来,蜷缩起身子,手却还紧紧牵着阿贝尔,仿佛揪紧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红色长发如火焰逶迤,滚烫炽热,又如海藻般死死缠着他,刺痛了阿贝尔的眼睛,身量纤薄的少年微微沉默,开口时嗓音显得有些艰涩。
“或许阿尔弗雷德子爵并不是因为想要放弃您才收养了诺尔。”
艾尔莎抬眼看他,似懵懂无知的小兽,一双漂亮的眼睛静静盯着他:“那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