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1 / 1)

他叫诺尔,是个相当粘人又腼腆的孩子,总是躲在辛西娅的裙子后面,只怯生生露出一双碧蓝色的眼睛,简直是个可以肆意任人搓圆捏扁的小糯米团子,总是扑簌簌自己金色的睫毛,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手中用稻草编的小狗。

有别于普通孩子的是,他的衣着华丽,针脚细密,俨然昂贵许多。

陆白只佯装不知,躺着翠绿的草坪上,冲他若有似无地晃荡手里的小狗。

可惜的是对方似乎接受过相当严苛的精英教育,对他防备心很强,即便陆白手里的稻草小狗让他十分感兴趣,他也忍耐住了上前抚摸的冲动。

诺尔在这个庄园中的身份十分尴尬,他是阿尔弗雷德家族的养子,总是跟在辛西娅身后,仆人的孩子并不愿意跟他一起玩。

而艾尔莎也很少理睬这个弟弟,因为跟姐姐比起来,诺尔实在显得太平庸了。

就连家教老师也这样讲,他们对艾尔莎的学习能力赞不绝口,称她十分聪明,无论是学习什么,很快就能学会,还能举一反三,而诺尔就是个漂亮的笨蛋,百以内的加减乘除都要算个半天。

陆白看过诺尔的房间,堆积如山的作业要将他的人影都淹没。

“是不是对诺尔少爷太过于严苛了,他才只有八岁,整日困在书房里学习,不与外界交流有什么用呢?”

辛西娅见怪不怪:“无论是埃德温老爷,还是艾尔莎小姐,他们在八岁的时候都已经修完了马术、算数、写作这三门最基础的课程,诺尔少爷是阿尔弗雷德家族的养子,但是数学跟口语已经气走了三个老师,如果再不努力,未来就更加比不上艾尔莎小姐了。”

偶尔的时候,陆白也能听见仆人们在私底下议论,为什么偏偏要收养诺尔呢,明明他一点也不聪明,脑子又笨,性格又怯生生的,不敢与人交流,这样的人,怎么能成为阿尔弗雷德家族的后人?

诺尔显然也是这样想的,辛西娅时常耳提面令,让他更加努力一些,更加勤奋一些,可是诺尔每天趴在窗台上看书,目光却忍不住望向窗外,草坪里玫瑰盛开,那是艾尔莎小姐最喜欢的红玫瑰。

在有艾尔莎的地方,他总个像隐形人,变成角落里那道静默无声的影子,无人问津。

他越是着急学习,那些课本上繁复冗杂的题目越是无法进入他的心里,他不懂这个世界上为什么要存在数学这门课程,可他知道艾尔莎在这个年纪早已修完了所有课程,还都是满分。

大家一看见诺尔就摇头,仿佛永远在为他的不开腔而头痛。

辛西娅说:“正因为你不如艾尔莎小姐聪明,才更应该努力。”

他不喜欢这个庄园,不喜欢阿尔弗雷德家族,他想念修道院里的院长,她会永远夸奖他,相信他,无条件爱他,他想念自己窗户前那棵苹果树,想念他的哥哥,即便他现在已经记不得对方的样子了。

他的哥哥在他四岁多的时候就被其他人领养了,院长妈妈说诺尔那个时候曾哭着喊着一直追在车子后面,跌了几跤,摔得很惨。

回去后院长花了许多时间才让他高兴起来。

他隐约意识到自己是被抛下了。

埃德温与艾尔莎小姐来修道院的时候,院长让所有孩子都站在了他们面前,每个孩子都打扮得漂漂亮亮,衣着干净,但修道院向来资金紧张,即便衣服洗得干净,仍旧不可避免地显得有些破旧。

而艾尔莎一头柔顺的红发长发,胸针是一枚蓝宝石玫瑰,她目光挑剔,居高临下,仿佛是在橱窗前打量一排令她并不满意的洋娃娃,意兴阑珊,反复打量,最后漫不经心地指向了诺尔。

“就他吧。”

轻描淡写一句话,幸运之神便由此降临。

诺尔的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埃德温,那位鲜少出现的子爵大人,诺尔第一次与他见面时对方的视线自己身上略做停留,良久,忽然笑了笑,称赞道:“真是个漂亮孩子。”

艾尔莎走得太累了,这里离她的庄园很远,她穿了双小羊皮靴,鞋子都已经变得脏兮兮了,布满灰尘,她的情绪不可避免地低落下来,来之前她相当期待这位素未谋面的弟弟,兴致勃勃,然而到了之后却大失所望,嘴里忍不住小声嘟哝着:“这和我想的不一样。”

诺尔从她的话语中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不满,变得有些局促不安,修道院里都所有孩子都不由自主地红了脸,手足无措。

他们意识到自己并没有让这位大小姐感到满意。

这如同挑选玩具一样随意的口吻,使得埃德温蹙起眉。他有一头与艾尔莎小姐如出一辙的红发,英俊且温和,忽略他身上的岁月痕迹,俨然是一位略带疲态的翩翩贵公子。

“艾尔莎,你忘了来之前我跟你说过什么吗?”

红发小姐这才不情不愿开口:“要尊重他人。”

“爸爸,我也很想这么做,可是您看看这些孩子,除开这个金发小鬼勉强还能看,其他人哪个不是甩着个大鼻涕,不是磕磕巴巴,就是一直盯着我看个没完。”

“如果您要找养子,难道庄园里那些仆人的孩子还不够您挑的吗?为什么要千里迢迢来到这个修道院,还是真像母亲说的那样,您每年往这里汇一大笔钱,是因为这里有个你的私生子?”

院长妈妈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很难看:“艾尔莎小姐,您怎么可以如此随意揣测您的父亲,我以上帝的名义发誓,这里绝对没有埃德温子爵的私生子。”

艾尔莎显然并不想要就此打住,她又说:“父亲,您每天都与母亲吵架,要不就是将母亲视作空气,有时候我觉得您根本不爱我,也不爱我的母亲。”

“但如果您不爱她,为什么又要与她结婚呢?如果您不爱我,为什么又要生下我呢?”

“如果这里对您没有特殊意义,为什么不是别的修道院,偏偏是这里呢?”

埃德温并没有做出回答,只是说:“艾尔莎,有时候比起其他人的声音,你更应该听听我的声音。”

“我很高兴你有这么多好奇的问题,但我必须纠正你的想法,我没有私生子,与你的母亲关系不睦也并非是这个原因。”

“令我失望的不是你轻信了这些流言,而是因为你仅仅因为那些流言蜚语就对这些孩子们如此傲慢无礼。”

“阿尔弗雷德家族资助了许多所修道院,这里仅仅是其中一所,为什么千里迢迢来到这里,那是因为这所修道院的院长在我年少时曾经是我的家教老师。”

“对这个解释满意吗?艾尔莎。”

他的口吻平和,并不咄咄逼人,姿态也并不高,即便艾尔莎只有十四岁,他仍旧像面对同龄人一般与她交流。

方才还雄赳赳,气昂昂的艾尔莎一下子垂头丧气起来。

“我错了,父亲,我不该这样轻信流言,也不应该因为这些流言就对孩子们抱有恶意。”

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诺尔都很羡慕艾尔莎,羡慕她所拥有的一切,甚至在心里隐秘地幻想,如果他能成为艾尔莎,是不是父亲与老师也会这样轻言细语跟他说话呢?

◇ 第201章 安抚物(二十六)

艾尔莎这几日演技进步神速,连陆白也颇为惊诧,仿佛一夜之间,她就融会贯通,从不知情爱懵懂无知的少女变成了心事重重,细腻聪颖的苔丝狄蒙娜,另一个虚拟的灵魂落入她的躯体内,二人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