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1 / 1)

“对不起。”

他也觉得自己实在太爱哭了,内心很有些惭愧,与此同时又有些挣扎,艾尔德先生不会因为这个讨厌他吧?

只是想想被艾尔德先生讨厌这个可能都要惊心动魄,恨不能死,他细细密密的眼睫一眨,又变得想哭了。

仿佛能猜到他心里想什么一样,康拉德发愣的时候尝到了一颗糖,舌尖蔓开甜蜜的滋味,他瞧着陆白,还有些呆愣愣的。

陆白微微笑了笑。

“我从前认识一个人,也跟你一样爱哭。”

康拉德情不自禁地仰起头追寻着陆白的面容,试探着观察他的神色。

“然后呢?”

陆白拨弄着那小铁盒里的糖果,滚起来咕噜噜作响。

“后来他长大了,就不像小时候那样爱哭了。”

“小孩子总会有一些,无论是想念父母,又或者是感到委屈,总不像成年人那样能轻描淡写地忍受了。”

虽然对于陆白说自己是小孩子有点不服,但康拉德更好奇的是陆白的过往。

“难道就没有不爱哭的吗?”

黑发青年脖颈上的绿丝带在夜风中缓缓垂落下来,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他只是轻轻笑了笑“不爱哭的嘛,当然也有许多了,只是他们总是不哭,我也就不知道他们难过,等到很久很久之后,自己经历过类似的事情,才知道他们那个时候应该是很难过的吧。”

康拉德忽然福至心灵,觉得失落一样伏倒在了桌子上,虽然背对着陆白,眼泪还是顺着鼻梁滑落到了嘴角,咸津津的。

他忽然意识到他与艾尔德先生相处的时间太少太少了,乃至于他对青年先前的所有经历都一无所知,而像他这样的人,早已有许多人为他流过泪,伤过心,很不能死又或者是惊心动魄过了,所以他或许并非是对自己这点小心翼翼的爱意一无所察,只是不那么在意,将这当做少年情窦初开时的一场错梦。

他默默流着泪,心想着艾尔德先生并不相信他的爱。但他又能怎么样呢,他只是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小园丁,给不了对方一点想要的东西,连证明自己的真心都是如此困难。

康拉德无由来的哭泣经常让陆白觉得头痛又束手无策好似攥住了一团吸饱了水汽的阴云,捏一捏就下雨。

他手指头被玫瑰花刺破这样的小事也能让他眼泪潸潸,有这伤心的功夫,陆白自己已经将伤口渗出的那点血珠吸吮了,眼见着康拉德还在擦眼泪,陆白对一旁的阿贝尔说道:“您来这里是有什么事情吗?”

阿贝尔对于陆白身旁的康拉德没有投去多少目光,陆白这两天好了不少,眼睛也能够隐隐约约看见东西了,只是比起先前那风流俊俏的模样而言还是显得苍白消瘦了不少。

“小姐想见你。”

其实对方现在才想起他已经让陆白很不可思议了,他一早就料到这天价问诊金不是白拿的,更何况他那日伤得蹊跷,阿尔弗雷德家族不会轻易放他走,只微微沉默了片刻就答应了。

“我知道了,换了衣服就过去。”

他答应得如此干脆,倒叫阿贝尔多看了他几眼,他不像其他人那样好糊弄,陆白是从三楼摔下来的,摆明去过小姐房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难保不擦枪走火,更何况看陆白那日的反应,多半已经知道了艾尔莎的真实性别,他都做好了应对风言风语的准备,却没想到陆白一直守口如瓶,可见他也并不是表面上那种轻浮浪荡的草包,心中还是很有几分算计。

不过对方先前做的那些下作的勾引手段,也的确跟纯洁无瑕沾不上边,要换做一般女子,说不定真就落入了这饿狼的陷阱里,被吃得干干净净,骨头也不剩。

邪恶而糜烂的邪魔。

那头的陆白自然是不知道阿贝尔心中的想法,只是感受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一变再变,面上没有露出多少厌恶神色,甚至还露出个微笑来,他一笑起来病容就霎时间被驱散不少,衬托着桌面那束鲜艳如火的红玫瑰也活色生香起来。

陆白想的是情势比人强,他现在伤势未愈,要是真落在了阿贝尔手里就是个任由敌人搓圆捏扁的份,因此也就没有说什么。

而那边的阿贝尔见他今日出乎意料的乖巧,心中对他的印象竟又差了几分,平常那么巧言令色,就今日什么话也没说,多半是在心里骂他。

“那还请艾尔德医生早做准备。”

……

要说准备,陆白却并不知道需要准备什么,他思来想去只是洗了洗脸,他有一段时间没有见艾尔莎,也不知道对方状态如何,因此并不敢向从前那样喷着香水招摇过市,而是换了一套颜色更加温暖明亮些的衣服,衬托气色。

上楼梯的时候康拉德主动要背他,陆白一再拒绝,杵着拐杖慢慢地自己往上爬,只留康拉德在一旁注意着,不让他掉下去。

他体力倒并不差,又好强得很,累了不开口,花了好一会儿时间才到了画室门口,因艾尔莎不喜欢见生人,让康拉德先自己下去了。

他平常只要敲两下门艾尔莎就会给他开门了,今天却等了好一会儿里面都没有反应,陆白犹豫了片刻,自己将门推开了,推开之后就听见一阵淅淅沥沥的水声,陆白一愣,即便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了,是艾尔莎在浴室里洗澡。

对方有画完画洗澡的习惯。

虽说已经知道了艾尔莎是男人,但陆白见过她的模样,心中很难将他当做跟自己一般无二的男人,实在是他相当漂亮,言谈举止之间又与一般的美丽少女别无二致,若不是从未往那方面联想过,那天也不至于受到那么大的惊吓。

只是这样想来,子爵夫妇迟迟不肯对外公布艾尔莎真实病情的原因也找到了,的确是很难以启齿,但如果仅仅是因为这个,却又不知道艾尔莎究竟是怎么会因为性别而受困到如此严重的程度,一般的心理疾病或者精神疾病都存在诱因,陆白隐隐猜到或许与艾尔莎的病或许跟他那个优秀的姐姐脱不了关系。

正想着,因为思考出了神,半晌才感受到艾尔莎似乎洗得太久了一点,他蹙着眉,想到阿贝尔今天对他不同寻常的态度犹豫了片刻,仍旧是摸索着往浴室里去了。

“艾尔莎,是我,你洗的太久了。”

里头只有哗啦啦的水声,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仿佛连呼吸也不曾存在,陆白心里一突,将浴室门推开了,刚推开门便心口一窒,铺天盖地的血腥味。

湿漉漉的水弥漫到他的脚下,高热之中他分不清是血还是水,本能反应是后退,却忍耐住了,在氤氲蒸腾的热气里呼唤着艾尔莎的名字“艾尔莎,我来了,你先前不是叫我过来吗,我来了你怎么又不说话呢?”

还是没有人回应,陆白就这么走进了氤氲水汽里,浴室不大,边边角角的东西却很多,陆白走得很慢,地板又湿滑,很难保证完全不磕伤,在湿漉漉的狭小空间里脚下每一滩水渍都令人毛骨悚然,陆白眼前的纱布被水浸湿后变得厚重,雾气太重又令他看不清眼前的一切,他干涸的嘴唇沐浴了久违降临的甘霖,却没有一点喜悦欢欣的滋味。

他花了很长时间才摸索到浴缸,伸手探去,骤然触碰到一片黏腻而冰冷的肌肤,明明是滚烫的热水,可她偏偏是冰冷的,寒气四溢,好似碰到了一具全无生气的尸体,他心中恶寒,下意识就想缩手回去,却在畏缩的一瞬间被那只寒气的手反捉住了,仿佛是被一条巨蟒缠身,陆白瞬间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语气也急促起来“艾尔莎。”

他还没来得及多说两句就被拽入了那温热的池水,跌进的一瞬间陆白险些以为自己坠入了一片汪洋之中。在炽热的深海之中少女的身躯犹如一条亟待拯救的巨蟒一般死死缠着他,与对方贴紧的每一瞬间都让陆白忍不住想要后退。

他看不见,不知道原本清澈透明的池水被艾尔莎洇湿成了一缸绮丽的红色,如丝绸锦缎一般蜿蜒而下的鲜血顺着艾尔莎的手腕滴落,她似乎察觉到寒冷,于是迫切地需要这一点热源,仰头亲吻上了陆白的嘴唇。

陆白的脊背贴在墙壁光滑的瓷砖上,他在蒸腾而湿润的水汽之中几乎有一种难以呼吸,甚至即将被溺毙的错觉,他闪躲了几下,还是没躲过艾尔莎的亲吻,对方的牙齿磕破了他的嘴唇,在唇齿交缠之中他也尝到了腥气。

“等等,艾尔莎,你受伤了。”

他脖颈上那根绿色的项圈被人一圈圈收紧了,艾尔莎似乎天生有驯服他人的天赋,在濒临窒息的边缘陆白不得不大口呼吸,因此只能任由艾尔莎像见猎心喜,不知道如何下嘴的动物一样将自己舔来舔去。

他自然也察觉到了对方的异样,却独木难支,连反抗起来都显得捉襟见肘,黑发青年的眉眼都被水汽染得湿漉漉,他看不见,不知道自己面颊上都沾上了艾尔莎的鲜血,只是一无所知地舔舐着自己破了皮的嘴唇,那点嫣红的血渍也隐没在了唇齿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