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1 / 1)

辛西娅漆黑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这位俊美的心理医生,过了许久,才慢慢说了一句:“您真的一点也不记得了吗?”

“是。”他撞破的额角还在隐隐作痛,因此神色也显得十分苍白,露出歉疚表情:“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位先后抚养了三位阿尔弗雷莫家族子嗣的年长侍女,对于这所老宅的了解只怕连阿贝尔也远不能及,但她却没有多问什么,只是忽然说起了艾尔莎小时候的事情:“小姐小时候性格很害羞,是个内向又乖巧的孩子,其实也不是一开始就是那样沉默寡言的性格,只是老爷和夫人都不怎么喜欢她,她讲话的时候没人听,于是越来越安静。我见过她一次,帮她捡过一次丢在地上的蜡笔,从那之后我去哪里她就跟到哪里。”

“这也不能怪老爷夫人偏心,实在是他们在之前就已经有了一位孩子,那位从小就样样拔尖,又漂亮又聪明,只是身子不好,有先天性心脏病。”

“小姐是个很孤独的孩子,也很执拗,小时候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就会一直攥着手里,她兄弟姊妹玩了一次就腻了的东西,她却要日日拿着,如获至宝,一天看不见都要哭,换什么别的都没用。”

窗外的斜阳落在黑发青年的面容上,将他的发梢打出一层灿烂金光,他听了这段话之后十分沉默,过了许久,抿了抿嘴:“小孩子都会有些占有欲,这不奇怪。”

因微微地偏头而显出侧脸凛冽的线条来,辛西娅眯眼端详了一会儿这赏心悦目的面容,即便生病了仍旧秀色可餐,难怪那么多女仆为他牵肠挂肚,魂不守舍。

在许多年前,她也曾招待过这样一位客人,辛西娅笑着说道:“我上一次在这个宅邸中见跟您一样出色的男人还是在十年前呢,只是过得太久,我又人老了,不记得那位先生的容貌了。”

“说起来他与您还有几分相似呢,只是那位先生脸上有一块很大的烧伤。”

日暮西头,年老的妇人眯起眼,细细打量陆白的模样,她年纪太大了,视力也不如从前,看一会儿后就笑呵呵地称赞着他生得漂亮。

“看我聊得太多,都忘了时间,艾尔德先生您最近行动不方便,我找了个佣人来服侍您。”

陆白犹豫了片刻,还是叫住了辛西娅。

“等等,关于佣人的人选,我有个建议。”

陆白很少主动开口提起哪个佣人的名字,因此辛西娅露出了些意外神色,只是随后却叹了一口气,只说:“既然您心里已经有了人选,那就按您说的来。”

……

阿贝尔明知道陆白为什么会在深夜出现在三楼,却没有向辛西娅解释,想来也是为了保护艾尔莎的声誉,未出阁的子爵继承人竟然在深夜与一陌生男人私会,只听这几个关键词也足以令人想入非非,更何况艾尔莎本来已经有了许多似真非真,似假非假的恶劣流言。

说那一日对陆白一点没有留下心理阴影是假的,若不是因为目不能视他根本不想与任何一个男人再有肢体接触。

他虽然竭力克制着,在心中反复说服康拉德与一般的男性不同,他是个被孤立的孱弱少年,美得雌雄莫辨,但真正伸出手之后陆白还是有一瞬间的迟疑,只是他的迟疑向来不做数,他的手被康拉德反客为主地握住了。

这是一双相当粗糙的手,掌心布满茧子,几乎令人无法与康拉德的相貌联想起来,陆白小时候颠沛流离,没少干苦工,从前掌心里也有这样一层厚厚粗茧,只是为了隐藏自己的出身,早将手心里的茧子都剪了,因此握上康拉德双手的时候没有多少反感,更何况对方不知道在来之前涂了一层什么香膏,气味馥郁芬芳,肌肤摸起来也很干爽光滑,显然是洗了很多遍。

他接着康拉德的掌心轻轻站了起来,陆白身材高大,身量可不轻,有意让少年轻松些许,身子都侧往一旁的墙壁,尽量不压在少年的身上。

“没事的,我只是想自己走几步。”

他天性要强,受不了时时刻刻被人照顾的滋味,扶着墙壁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几步,觉得还不算太难。

也不是第一次做瞎子了。他这想法很有些自嘲意味,陆白第二个世界也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视物,因此如今暂且看不见了,只是最初的时候有一些不习惯,慢慢的又开始觉得熟悉起来了。

也不知道是绊到了一个什么东西,脚下一个踉跄,还是被康拉德扶住了。

“不是让你别乱走么,早点听话不就好了。”

少年的口吻冷冷的,陆白听出了几分讥讽的意味,没说话,只是右脚的伤口又痛得厉害,不得不坐了下来。

康拉德来到他身边之后就一直是这副不冷不热的样子,好像先前的殷切热情都是他的错觉,陆白只歇了歇脚,就开口问:“你是因为我那天先走了所以生气了吗?”

他犹豫了片刻。

“是不是那些人又去找你了,他们欺负你了?”

康拉德轻轻笑了一声,他目光扫过青年因为疼痛而隐隐发白的嘴唇,璀璨如宝石的眼膜凝结出几乎化为实质的恶意。

“是不是很重要吗,你会在意吗?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又何必来问结果是什么,就算那天我被打死了,你难道就会因此多看我一眼吗?”

“不会的,艾尔德先生。”

他目光怜悯,一寸寸扫过这张美丽却安静的面容,对方微微仰起头时神情简直显得迷惘而无辜,好似一只受伤的巨大猛禽乖巧地躺在自己掌心,他的指尖轻轻搭在陆白的肩胛,摸过青年突出的一颗颗脊骨,轻言细语。

“你是个以自我为中心的人,其他人的死活对你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就像是猎豹不会怜惜比自己弱小的猎物,陆白对康拉德也不过是那么一点儿微不可见的怜爱,就算康拉德跪在他脚下苦苦祈求,陆白也不见得就会施恩降下一星半点的爱意。

“如果再来一次,您会选择我吗?”

陆白没有说话,康拉德在他神情中窥见了一闪即逝的歉意。

他不由得在心中大笑“亲爱的弟弟,你看看,我早就说过了,即便再来千次万次,他都不可能喜欢你的,没有人会放着黄金笼的夜莺不选,而去选择一只阴沟里蹒跚学步的老鼠。”

真可怜,我那怯懦而胆小的弟弟,只因一颗糖就爱上了一个衣冠楚楚的骗子。

“不是的,不是的,艾尔德先生不是你讲的那种人,他只是……他只是,顺手照顾了我,我不能奢望那么多。”

如幽灵一般啜泣的,似有似无的哭声在脑海中萦绕,克拉克皱起了眉,恨不得将自己发出声音的大脑用勺子挖出去,他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弟弟,比女孩子还要爱流泪,一点小事就能要他嚎啕大哭,像个没长蛋的孬种。

“你、你才是坏人,你怎么能将艾尔德先生从楼梯上推下去,你明明知道他腿脚不好,你故意的。”

克拉克烦不胜烦“再哭我就杀了他,把艾尔德先生那颗漂亮的头颅割下来泡进福尔马林溶液里,这样你就能每天见到他了,不用天天在我脑子里发疯。哈……你不是最喜欢他的胸了吗,恨不得埋进去吸,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总是偷偷看他被衬衫撑得鼓起的胸部,你这个不要脸的变态。”

“没有,我没有!”

康拉德在尖叫。

“你没有?”

他语调骤然变得阴冷起来了。

“是谁昨天晚上还梦见自己趴在艾尔德胸口上喝奶,别假装自己很善良了,康拉德,真是令人作呕,你忘了你小时候你还试图用绳子勒死邻居家的孩子,只因为他有一个漂亮的纸飞机。”

“不!不,我不是那样的,你污蔑我。”

康拉德抽抽噎噎,狠狠踢了一脚面前的笼子,在克拉克脑子里泪流满面地大喊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