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1 / 1)

直至房门被人推开之后,静默无声维持得年久日长,陆白察觉到了身后那一动未动的视线,这才转过头去,看见在昏黝房间内站着一位身着白裙的金发少女,怀里抱着小狗玩偶。

“艾尔莎……?”

陆白神情有一瞬间忡愣,他下意识掐灭了手中香烟,将沾染了烟味的右手背在身后。

因为是深夜,陆白并未穿得有多么端正,白日里整整齐齐梳起的额发散落下来,卷翘着垂落,遮住了一部眼睛,胸口的衣襟微微敞开,露出洁白而富有弹性的肌肤,香水还是一如既往的庸俗口味,浓郁的花香调,仿佛是一个刚刚从销金窟里走出来的浪荡子。

如若是寻常人见了,免不要要一阵面红耳赤。

从前在贫民窟的时候想与陆白上床的人就数之不尽。

他们总是夸赞他有着恶魔般奇妙而邪恶的魅力。

陆白神情倒并没有显得有多么惊慌,放轻了语调,仿佛唯恐犹如惊动这只树上栖息的蝴蝶:“你怎么来这里了?”

艾尔莎一语不发,只是那双碧绿的眼眸,仍旧凝视着他。

那种毛骨悚然的既视感又来了,有那么一刹见惯了黑暗的陆白也忍不住想要避开少女的眼睛,却克制住了,顺着她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你是来找我的吗?”

艾尔莎也不讲话,而是转头看向了陆白的床。

即便不喜欢陆白,阿尔弗雷德家族却也不屑于刁难一个小小的心理医生,给陆白准备的房间是精心布置过的,那张大床足有三米宽,睡下他与艾尔莎二人都绰绰有余。

要是艾尔莎是普通女孩,陆白免不了要将这当做一场暧昧的邀请了,但这毕竟是阿尔弗雷德子爵的宅邸,陆白不敢随便造次,也无从将那些糜丽画面与艾尔莎扯上关系。

他寻找着向来古板正经的管家。

“阿贝尔……?”

往常紧紧跟在少女身后的阿贝尔偏偏在这个时候又不见了踪影。

陆白头痛起来,艾尔莎的卧室与自己的房间明明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方向,少女究竟是怎么如此顺利,如入无人之境般进入了他的房间。

深夜的宅邸里大部分仆人已经睡下,陆白的房间被安排在了东边的角落,平日里不要说阿贝尔了,就连一般的仆人都很少踏足,对此避之不及。

陆白的前半人生中从未像这样一般被人视若空气,心中也免不了生出些微妙滋味,他猜到这情况多半与阿贝尔脱不了关系。

那个管家对自己的鄙夷与轻蔑从一开始就不曾遮掩,他如此严防死守的原因也显而易见已经乖乖躺进被子里的少女蜷缩着,流水般倾泻的金色长发在床铺上散开,一双幽暗的猫眼紧紧盯着陆白。

他的担忧倒也并不算太错,扪心自问,陆白留在这里的原因也绝不只是做一个心理医生那样单纯。

陆白又轻轻叹了一口气,可奇怪的是他对艾尔莎确实无法生出半点旖旎幻想,或许是因为少女的气质太过于特殊,他也并非是真正禽兽,实在很难对一个懵懂无知的病患下手。

他明知道长夜漫漫,最好的选择是什么,心中却生出了古怪堤防,面颊已经被艾尔莎的目光刺得微微发痛,眼前那副受难的圣母像,让陆白不知不觉就出了神,这画中的圣母金发披散,被无数红丝线高高吊起,勒紧脖颈,仿佛一道即将被人分食殆尽的甜点,乍看起来倒是与艾尔莎有几分相似。

等他再回过神来,已经是腰间一紧,少女冰冷细腻的面颊贴着他的脖颈,是个缠绵悱恻的拥抱姿势,陆白却觉得倍感窒息。

“贝贝。”

艾尔莎的力气大得不同寻常,陆白挣扎了两下,竟然无法撼动分毫,他忽然察觉到了些许异样,艾尔莎明明是一个瘦弱娇弱的女人,力气竟比自己这个成年男人还要大写。

他被迫放弃了推开艾尔莎的想法,缓了片刻,温言试图安抚艾尔莎。

“没事,我不会走的,我就在这里陪着你,哪也不去。”

黑发青年生得高大,却并不显得愚蠢或者粗鄙,面容精巧绝伦,眼睫低垂,阴影下一双如盛夏般的碧绿眼眸,几乎与上帝的爱物无异,难怪他只是开口,就让众人为之神魂颠倒、忘乎所以。

或许是他耐心的态度有了效果,又亦或者是他平和温柔的声音取悦了艾尔莎绷紧的神经,对方终于不再那样紧张,而是渐渐松开了箍紧陆白的胳膊。

陆白稍稍动了动发麻的手臂,他腰间酸涩,起身时疼痛牵扯得动作有一瞬间僵硬,照这样看腰上多半已经被艾尔莎箍出了青紫。

他耐心将少女劝回床,又见她仍旧是赤裸着双足,坐在床边,只露出丝绸睡裙下纤细光滑的小腿,弧度优美漂亮,连每根脚趾都生得小巧精致,讨人喜欢。

于是陆白便半蹲下来,单膝跪地,为艾尔莎套上了散落的袜子,他温顺而谦卑的姿态引人入迷,脖子上系着一条巴黎绿的丝带,顺着他光洁赤裸的后颈垂落,如绿丝绦般于夜风中摇曳,陆白低头为艾尔莎穿上鞋,忽而觉得脖颈一紧,仰起头时看见少女静默的眼眸,手中牵着那条系在他脖颈上的丝带。

陆白还是头一次看见少女对什么感兴趣,丝带这样的颈饰戴在男人身上一般都会让人觉得过于阴柔,在陆白身上却被他搭配得相得益彰,绿色与他极为契合,在这个年代会如此细心妆点自己的男人也实在少见。

“这是我以前就系着的,艾尔莎,你勒得我有些痛了。”

起初他装作艾尔德的时候,一切都进行得十分顺利,天衣无缝,可能上天也看不得陆白如此顺遂,他摔断右臂之后得了流感,终日恹恹,竟在白日里发高烧时反复陷入梦魇,在房间的各个角落里都能看见艾尔德死去的鬼魂,他疑心自己一切的不顺遂都是恶鬼报复,对方来收走原本不属于他的一切。

彼时的医疗条件十分恶劣,院长见一般的手段对他不起效果,竟效仿起中世纪的放血疗法。

或许对方也没报太大希望,最后竟派了个没什么经验的实习医生来操刀。

“这丝带是为了挡我脖子上的伤,我之前生过一场大病,差点死了。”

“普通人也不会像那样不管不顾地在脖子上随便开刀。”

陆白耸了耸肩,提起这事时语调轻松,丝毫不提当时的场面有多么混乱,好在伤口不深,没要了他的命,只是最后还是在脖颈上留下了个难看的疤痕。

那医生在陆白睁开眼之后又哭又笑,几乎喜极而泣,接触到那温热泪水,灵魂倏然从高空被拉回人间这世界上至少还有一个人不分身份地在意自己的生死。

难道这还不足够吗?

陆白的病本来就大多是心病,又因为年轻底子好,没几日就恢复了往常精神奕奕的模样,等院长再来看他的时候,他已经能够笑着与医院里的金发小洋妞开玩笑了。

“我该庆幸自己醒的早,我感觉我要是再晚点醒来院长那家伙就要模仿中世纪的疗法给我催吐喂泻药了。”

他俏皮的话语也没让艾尔莎有太多反应,她似乎并不太能理解陆白话语中的意思,她只是静静注视着陆白,沉默的,美丽的,仿佛一尊精致的人偶。

陆白也不觉得奇怪,他对艾尔莎自言自语惯了,也从不奢望对方的回应,倒不如说之前艾尔莎叫他贝贝才让他觉得惊讶。

“好了,现在我们该睡觉了,我亲爱的大小姐。”

陆白将艾尔莎的双腿放进柔软的被褥里,对方的肌肤果然如陆白想象一般冰冷,柔若无骨,凉得几乎没有丝毫人气,恍惚间仿佛他抚摸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某种更为阴冷的死物,陆白让自己不要多想,在这样的雪夜里,肌肤变得格外寒冷也并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