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指使身为心理医生的自己做些什么，陆白微微挑眉，丝毫看不出面前的金发少女对自己有什么好感，有些漫不经心，一步步走到了少女身边。

直至真正走近了，他的脚步却不自觉凝滞起来，与那洁白的圣女像对视了，他才意识到心中违和感的来源，对方生得没有任何一丝瑕疵，美得十分完全且圆满，如雪白的雕塑，冬季里被冻结的乳鸽，或许是因为那金发过于柔顺，又或者是碧绿而紧缩起来的瞳仁，有那么一瞬间，陆白心中闪过不合时宜的联想像蛇。

他意识到自己凝滞的脚步与逐渐加快的心跳绝非仅仅是因为对方的美丽，而更是因为艾尔莎超脱于美貌之上的阴冷气质，仿佛是吐着红信的蛇一般游弋于他的唇齿之间，他感知到一股沁人心脾且毛骨悚然的寒意。

在此之前，他竟然不知道一个人在转过头来与不曾转过头来之前会有这么大的区别。

原本准备了无数次的腹稿忽然就烂在了他的肚子里，他破天荒地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是手里仍旧傻傻地捏着那个掉在地上的小狗玩偶。

他早就注意到了这个玩偶，猜测那是类似于婴儿的安抚物之类的东西，只是不能理解为什么艾尔莎会将它丢在地上。

他将玩偶捡了起来，却不知道该怎么样顺利将其交还给艾尔莎。

似乎是陆白手里的玩偶吸引了艾尔莎的视线，金发小姐站起身来，她赤裸着双足，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肌肤白得晃眼，陆白不知怎么下意识避开了艾尔莎赤裸的肌肤，或许是因为那肌肤白得没有任何血色，踩到深棕色地板上时显得如死亡般惨烈，在落针可闻的房间内，他一动不动，生怕任何一个微小的动作刺激到艾尔莎。

陆白从未觉得与美人共处一室是如此煎熬。

艾尔莎似乎格外受到老天偏爱，时光的流逝几乎从未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陆白有些震惊地发觉对方的面庞仍旧如十四五岁那般美丽，容颜未改，按理说白人原本应该更容易老去才是，可艾尔莎却仍旧纯洁如圣女。

又或者说……像死去多时所以时间凝滞的幽灵。晏膳亭

她的手拂过陆白的手背，凉得像初冬的冻霜，拿走了陆白手里的玩偶，不知道从哪里毫无征兆地传来“叽”的一声，陆白下意识打了个哆嗦，他听不得任何突然响起的声音，寻找了许久，才意识到那是少女手里的小狗玩偶发出来的声音。

那只小狗玩偶造型可爱，已经被洗过许多次而有些老旧，肚子里似乎被缝了一个发出声音的装置，艾尔莎一捏就发出叽叽的响声。

陆白心中略松一口气，抬头时却意外与那蛇瞳对视。

少女的眼睛构造似乎与寻常的人有些许区别，乃至于能够维持长时间不眨眼也不觉得酸涩，陆白与那双猫儿似的又蛇似的碧绿眼眸对视，又渐渐感到一些莫名的恐惧。

“小狗。”

艾尔莎忽然如此说道。

虽然一般人都会认为艾尔莎在称呼手里那只小狗玩偶，而陆白却不知道为什么隐隐觉得对方或许是在代指他。

这令他有些不舒服。

但由于情况不明，陆白仍旧不敢轻举妄动，他微微一笑，熟稔地牵起嘴角，开始自我介绍：“艾尔莎小姐您好，或许您并不知道我是谁，请容许我做一个简单的自我介绍，我是来自于乌德贝尔大学的艾尔德，以后将会是您的……”

他英俊的容颜似乎为他在这位小姐面前博得了不少好感，至少对方目前为止都不曾展现出对他的任何敌意。

这是一个好兆头。

至少艾尔莎并不排斥自己。

正在陆白有些高兴时，一旁的阿贝尔却粗暴地打断了这段对话：“艾尔莎小姐，您午休的时间到了。”

还不明所以然的陆白就这么被迫与艾尔莎分离，甚至还没来得及做一个完整的自我介绍。

在离开之前，他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穿着雪白睡袍的美丽少女。

陆白本打算做完简单的就诊之后就尽快回到梵塔贝城，可偏偏遇上了百年难得一见的大暴雪，不得不留在了艾尔莎的宅邸。

院长的态度倒是十分积极，毕竟不是所有医生都能与阿尔弗雷德家族搭上话，就算陆白不能让艾尔莎痊愈，可哪怕只是在阿尔弗雷德家族面前混个面熟，也能让医院再一次名声大噪。

于是他非但没有催促陆白尽早回来，反而相当大方地给他批了一个长假，嘱咐他一定要好好治疗艾尔莎小姐。

在这间阴暗的宅邸中，陆白时常会觉得不适，尤其是每天入睡之后，他总会做噩梦，梦中有一双幽暗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他，如银蛇般黏腻而湿冷。

而陆白那一向引以为豪的英俊容貌似乎在侍女之中也失去了作用，大家对待他的态度都相当微妙，甚至还有些许避之不及的意味。

陆白并不迟钝，他很快反应了过来，他被这群下人孤立了。

这简直不可思议，若说是被那些嫉妒他的男佣孤立还勉强情有可原的话，那些花儿一样娇嫩的女佣人究竟有什么可讨厌他的呢。

他自问从未做过越距的行为。

唯一能算得上稍稍顺心的或许就是艾尔莎了，艾尔莎是个异常乖巧的患者，从外表来看甚至与一般的漂亮女孩没有多少区别，她十分安静且嗜睡，大部分时候都是自己独自一人在房间里睡觉或者画画。

陆白认为从目前来看这一切都似乎相当顺利，挑不出任何错来，一帆风顺到令人难以置信，只是艾尔莎却很少与他讲话，更从来不曾称呼他的名字。

而这个问题也在不久之后被陆白成功攻克了，艾尔莎在某次与他单独相处的时候终于开口说了话“贝贝。”

陆白愣了愣，在意识到对方是再与自己对话之后，欣喜不已，又小心翼翼问道。

“贝贝是谁？”

艾尔莎则是不发一言，只静静地看着他。

陆白在艾尔莎的视线中将屋内的所有物品都指了一遍，仍旧没有得到艾尔莎的回答，犹豫着将手指落到了自己身上。

“我？”

◇ 第178章 安抚物（三）

窗外下起了大雪，细小的雪粒子扑簌簌落在窗台那棵山茶树上，不久就积起了一层厚重又洁白的外衣，陆白透过明净的玻璃窗静静注视着这场百年难得一见的暴风雪，唇齿间隐隐发痒，他轻轻叹息，从手指边飘升的淡淡烟雾之中窥得神情中隐含着几分对阿尔弗雷德家族的赞誉。

窗外那棵山茶树，红得鲜艳而浓烈，是难得一见的珍品，阿尔弗雷德家族果然家大业大，就连壁炉上的鹿角装饰都用了纯金，一双红宝石雕塑而成的双眼，晶莹剔透。

陆白在心中默默测算它的价值，十万，百万，又或者是千万？

然而这样价值连城的艺术品在这里也不过是一个用来装饰壁炉的小玩意。

在他看过的所有富豪之中，还有比阿尔弗雷德家族更加财大气粗的么？

他的房门被人敲响了，陆白的思绪稍稍回笼，收敛了那隐秘而晦暗不明的情绪，只将对方当做是宅邸之中的侍女，于是连头也不曾抬起，淡淡说了声：“请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