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1 / 1)

他忽然笑起来。

“死了才好,死了就两不相欠了。”

第75章 狸奴(三十七)

从木匣子上淌下融化的冰水,混合着被稀释成淡粉色的鲜血,为了防止尸身腐化慕容凌特意在匣子里放满了冰块,确保头颅送到陆白手中的时候是最新鲜的,最接近瑙鲁兹死亡的那一瞬间。

怎么会这样?

就连屠三狗都觉得迷茫,为什么五皇子要给国师府送来一个被割下的头颅呢?

他小心翼翼看了一旁不言不语的陆白,对方抱着那个木匣子,一动不动了,仿佛已经彻底木了,半晌,忽然侧头望了屠三狗一眼。

“你将匣子收下去吧,好生安葬。”

屠三狗心尖尖都在颤抖,做了好久的预设,才鼓足勇气从陆白手里将匣子接过来,这里可是装着一个死人头啊!这小瞎子居然能若无其事地抱那么久。

他忍了又忍,终于没忍住小声问了一句:“陆公子,你没事吧?”

陆白习惯性对他笑了笑,从怀里拿出一张手帕,将手指上的血水慢慢擦干净了,脸上那点儿笑意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冷冷说道:“我能有什么事?”

不过都是虚拟的人物而已,有什么值得伤心的地方?

瑙鲁兹是假的,慕容凌也是假的,现实中什么也没有,何必要伤心。

“不值得的。”

他如此在心里想着,嘴里反复呢喃了两遍,只是脸上泪痕还未干,嘴唇又白得惊人,憔悴得几乎面无人色。

屠三狗又问:“这尸首要收到何处安置呢?”

陆白冷冷瞥他一眼,心头莫名烧起一层怒火来,瑙鲁兹生前也不见得对他有多好,怎么死了之后倒是大大小小的事都要给自己过问了“随便找个乱葬岗埋了吧。”

这……屠三狗的眉毛不自觉跳了跳,他清了清嗓子,欲言又止,可那陆白仿佛料到他要说什么,那双眼眸被泪水洗得如刀芒一样又亮又利,睨过来一眼险些要从屠三狗脸蛋儿上削下半片肉来。

“是。”

猛地打了个哆嗦,焉头焉脑的屠三狗小心捧着匣子下去了。

这大堂内十分寂静,国师府人少,等到众人都散去,这厅中就只剩下了陆白一人,他伸手去拿那茶杯,目光忽然瞥见地上一滩猩红的血水。

是瑙鲁兹的血,陆白霎时间被烫到了眼睛似的,腾一下站了起来,连衣服也不理,转身就往听竹苑去了。

这院落小桥流水,落花缤纷,黄鹂鸣叫,陆白怔怔望着枝上的一朵桃花,许久,忽然听到一道如圣音般梵妙的嗓子“皎皎。”

南迦叶眉目悲悯,如青碧琉璃,仿佛不需要陆白说,他已心境澄明,洞若观火。

瑙鲁兹临走一别,二人对结局都心知肚明,胜,则陆白生,败则瑙鲁兹死。

对上陆白,南迦叶并不说其他的,只是静静地将陆白头上的桃花瓣拂去了。

“我让屠三狗给你备好了热水。”

等到换下衣物的时候,陆白才发现衣服已经脏污不堪了,胸口那块儿都是蹭上的污红痕迹,他不动声色往热水里潜下一寸,忽而又扎出来。

系统001心里也打鼓呐,但陆白神情平静,连原本干涸的泪痕都洗干净了,实在看不出什么端倪,若不是后台数据一直处于爆表状态,他都要觉得陆白确实是没放在心上了。

陆白忽然说:“我要看瑙鲁兹是怎么死的。”

“这……”

系统001心想,莫不是陆白真的疯了不成,什么人才会看这些,不是自找罪受么?

“员工手册里没说不能看故事线其他角色的内容吧?”

虽有些犹豫,系统001还是一边心里抱怨,一边给陆白播放了。

在朅盘陀国长大的王子,最终却葬身于这云蒸霞蔚、烟雨朦胧的浮罗城,以瑙鲁兹的个性,他是悍不惧死的勇士,挺起的脊背从不为慕容凌的强权弯腰。

他并不是死于敌人的刀下,在逼仄狭小的囚牢里被锁住琵琶骨,这时他已经手脚皆断,没有什么攻击性了,但以防万一,青鸾还是给他下了一些能让人神志不清、身体疲软的迷药。

行刑人是个瘦弱矮小的侏儒,他生得面目丑陋,身高却与七岁孩童无异,慕容凌要瑙鲁兹死,不是死得轰轰烈烈,像个英雄,而是让他如阶下囚那般卑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死在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侏儒刀下。

“我可没杀过人。”

侏儒鼓足了勇气,小声嘀咕着,他平常在城外乞讨,渴了就趴在地上喝雨水,饿了就去抢街上小孩的烧饼。

他打不过那些大人,只杀过一只野外与他争食的狗。

不知道是听到什么动静,瑙鲁兹忽然挣动起来,牵得锁链都哗啦啦地响。

看清了对方的脸之后,侏儒心脏猛地漏了一拍,这是个年轻到令人惋惜的西域人,生得高鼻碧目,异常英俊,长发打卷似的弯弯,即便低垂着眼睫,也能看见一双翡翠般漂亮的眼眸,梵文的刺青从他脚踝上蔓延,身材也是远超于中原人的高大。

他不禁有些倾羡地注视着那宽阔的肩胛,手里攥紧了一把磨得很锋利的尖刀,小心翼翼靠近了,如同靠近一只垂死挣扎的野兽五皇子让他砍下这个人的脑袋,愿意出十二个铜板。

十二个铜板都足以买下六个包子了!

他咽了咽口水,此时的瑙鲁兹在他眼里已经不再是一个人了,他看他是一袋摇起来会哗啦啦响的铜板,是餐桌上热气腾腾的肉包,是走近了就触手可及的悬赏。

愈是走得近,便愈能听见那个人嘴里低声说着什么,侏儒仔细地分辨了,发现这语言他听不懂,大约是他们国家的方言。

等走到瑙鲁兹面前了,对方蓦地抬起头,侏儒紧张得额上都出了大颗汗珠,心脏都咚咚乱跳,可对方却并没有伤害他,只是看着他,微微一笑。

一股热气猛地蹿上了脸颊,侏儒面红耳赤,觉得这笑容中充满轻蔑与漠视,是了,他怎么敢杀人?更何况还是杀一个如此高大健硕的勇士,他害怕极了,身子不自觉发颤,甚至不敢与瑙鲁兹对视。

他倒在遮天蔽日的巨大阴影之中,蜷缩退化成一个无辜的小小婴孩,那一瞬间,某种愤怒涌上心头,他已经怕得太久,怕得太多,他怕那条总是来追他的大黑狗,怕那个一脚踹在他脸上的丝绸店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