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剖之后第二天警察又叫家属去警局,丁欣已经麻木了。

警察说徐文慧的死亡时间应该是夜晚两点到清晨六点,凶手应该不是一个人,且最初的目的应该只是偷东西没有要杀人。从作案手法上来说他们应该是有经验的惯犯,很可能是流窜犯。他们早就侦察好了这附近的地形,知道小区里面以及外面的街道没有任何的摄像头,不会把他们的面孔拍进去;他们也知道这间屋子里住的是两个女人,一个经常回家,另一个背上行李去旅游了;他们甚至会知道这房间女主人们的生活习惯,猜想那一晚去了父母家的女主人和在外地的女主人都不会回来,于是在那个可以洗刷掉任何脚印以及掩盖掉大多数声音的深夜,他们下手了。

徐文慧的早归并没有在他们的预料之中,当他们用工具把防盗门撬开之后潜进了客厅,他们甚至没有带刀。当他们在房间的某处和徐文慧相遇之前他们或许都没有想过要杀人,也正是这样这群极度可能已经被通缉的人才会暴露了样貌,从而拿过放在客厅的水果刀,把徐文慧残忍杀害。

警察的话有把丁欣意识带到那可怕的雨夜现场的错觉,每个细节丁欣都能结合房间的场景想象出来,甚至是徐文慧的最后经历都展现在她的脑海里。

警察也有提到徐文慧衣衫不整的问题,这里面涉及到令丁欣无法想象的部分,她已经知道可能发生的事情,却又不想去承认。不想去承认那个一辈子只和她发生过亲密关系,骨子里很保守面对男人的时候多少会有些紧张甚至厌恶的徐文慧,人到中年之时,和死亡同时进行的,是这种彻底的侮辱。

警察还想让丁欣多说一些关于她们平时交际的问题,徐文军很不爽对警察吼起来:“你们东问西问这么多有个屁用,这么多天了一点消息也没有,我们纳税人的钱都掉进粪坑里去了吗?只会让我们家属来抬尸体,你们到底有没有想过家属的感受?啊?我姐姐死得那么惨,你们还要拿她尸体割来割去,头发还都剃掉了,这么热的天气也不让火化,妈的眼看头七都过去了,警察就是这样办事的?”

警察见多了像徐文军这样激动的家属,就算被厉声责问也能底气十足地反驳:“你叫唤什么叫唤,我们解剖尸体例行问话不也是为了破案吗?你以为破案那么简单啊?你对着我们大呼小叫有什么用?尸体火化,可以啊,那所有的证据都没有了案子怎么办?”

徐文斌知道自己弟弟脾气不好,怕他在警局这样吵下去会闹出事来,把他拉住往椅子上按,让他带丁欣先回家,警局剩下的事由他来处理。

徐文军向丁欣使了个眼色两人就走出来了。徐文军一路上骂骂咧咧地抽烟,丁欣跟在他身后只觉得昏天暗地。

就算凶手抓到又如何?

文慧也回不来了……

第五日。

奇怪的是,那夜瓢泼大雨之后,就再也没有下过一场像样的雨。

亲戚朋友来一波走一波,案件没有进展,警局不让火化,不是节假日大家都需要工作,只能留下点钱安慰家属几句就匆匆踏上了归途。

丁欣望着那些人远走的背影,心里凄凄凉,觉得人生不过也是如此,奔忙一生,来去匆匆。身处其中只感觉漫长无边仿佛还有无限岁月,可是一回头,时光早就飞逝,生命也已经不再了。

丁欣只坐在那小小的花园前,望着那些盛开的花朵。时不时听见徐文慧老母亲的哭声,更加衬托眼前这些怒放中的生命,也是那样一文不值。

丁欣没有想到赵玲会来。

当赵玲出现在丁欣面前时丁欣几乎整个人呆住了,她一眼就认出了她,只是在她的记忆里,赵玲还是那个二十出头,梳着美丽长辫子的校花,而眼前这个面目疲惫,穿着和夏季很不相符的秋装,手里拖着行李箱,剪着干练短发的女子与记忆里发差太大了。

赵玲拧着眉头,眼眶发红,低沉着声音问道:“你是丁欣吧?”

丁欣从来都不知道自己会那样失态地冲上去把当年恨到骨子里的情敌狠狠地搂进怀里大哭出声,她也没有想到赵玲会那般温柔地抚摸她的后背,让她尽情放肆。

最后赵玲也哭了,那个女强人的眼泪丁欣是从来没有见过的。

第5章五

丁欣陪赵玲一起走进屋,把她那大大的行李箱放到里屋去。

“到底是怎么回事。”赵玲没有换衣服,把东西放下就和丁欣两个人走到院子的角落去了。

丁欣还未开口,见赵玲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烟,抽出一根,递过来。丁欣摇摇头,赵玲自己抽了起来。

丁欣把徐文慧遇害的经过给赵玲说了,赵玲问什么时候办后事,丁欣回答警察说暂时不能火化。

赵玲的眉头一直都没舒展开:“也是,犯人还没抓到,是不能火化。但是……已经多少天了?”

“第五天。”

“五天了,有线索吗?”

“警方那里什么也没有,不过有人告诉我说作案的可能是邻居。”

“邻居?”

“都是瞎说的。”

“没事你跟我说说,不管是不是瞎说,就当咱们俩聊天。”

其实丁欣根本就觉得那些看热闹的人所说的话一点可信度都没有,他们只是针对这个近日来小县城最最有话题性的事展开一系列家长里短的说辞而已。丁欣扪心自问,以前但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事情发生时,她也是一副三八的嘴脸说这说那捕风捉影,谁都没少干过这些事。可是发生在自己身上她才明白,闲话是闲,谁也不会去为受害者家属着想,谁也不知道不痛不痒的一句话说出去其实根本就不是不痛不痒,那是在别人伤口上撒盐。

尽管丁欣很不喜欢自己变成邻居们谈论的话题,特别是能想象到他们说到此事时露出的或恐慌或神采飞扬的模样,哪怕透露出一点点道听途说的细微末节以衬托出自己消息灵通,多么的与众不同。

但是警察没有给他们任何的希望,反而还在不停地糟蹋徐文慧的遗体。就算徐文慧已经不是个漂亮的姑娘,但是看到她越来越不像个“人”,但那仍然是一件让人无法接受的事情。

“有人说,作案人是我邻居。现在我邻居住的不是房主本人,是外地来打工的一个单身男人。邻居说那男人在出事之后就消失不见了,还说什么警察对外封锁消息,其实已经在秘密抓捕他了。”

“这事倒是有点神奇。”赵玲思索着,烟贴在唇上,火苗慢慢地吞噬着纯白的烟身。

赵玲整个人的感觉变了。丁欣记得她们都还是学生的时候,赵玲是学校男生都瞩目的女孩,清纯大方又聪明,却被贴上清高的标签,因为她把所有男生给予的好感都以冷淡收场。

记忆中的赵玲还是18岁的样子,有着那个纯真年代特有的印记,保守又纯粹,尽管她比身边的女孩都显得开放那么一点点,但是绝对没有到在别人面前抽烟的地步。

徐文慧爱过赵玲,丁欣知道的,只是她们之后再也没有见过。

没想到再次相见却是阴阳两隔之时,而赵玲也变得完全陌生了。丁欣的心里蔓延着时过境迁的悲伤,她第一次真正了解到,时间的杀伤力到底有多大。

时间改变了徐文慧的身材,赵玲的气质,还有丁欣的心境,而这一切又是充满了无法逆转的强大力量。

丁欣突然就觉得绝望了,不明白活着是为什么。

既然最后人都会改变,曾经那么心爱的东西都会被夺走并且难逃一死,那么此刻她呼吸着,双脚踏在这片土地,胸腔里充满了无限难过的折磨,究竟是为了什么?

赵玲向丁欣要来隔壁邻居的电话说要打过去问问。丁欣觉得不妥,但是赵玲却是坚持:“没关系我就问问看。”

其实丁欣和邻居也不熟,只是上次要交水费的时候麻烦过别人交换了电话。

赵玲要来电话挂过去,接通了。赵玲一上来就问候对方最近如何,并没有通报姓名但是对方也没问,回答她最近在做生意。赵玲继续询问生意的事情,问他是否在外地,他也一一如实回答。挂了电话赵玲看着手机发呆,丁欣明白这又是一场无疾而终的期待。没有结果,噩梦的源头无法解释,可是就算找到了凶手又能怎么样呢?